不過他臉上雖然笑吟吟的,如此近的距離,卻覺得他刻意的散發著隔山萬重的疏離,那時常掩著半邊臉的扇子,更像是要掩藏住他淩厲的眼神。


    這就是離徽說的金相玉映?也就衣服金光閃閃罷!


    “北冥是戰神之族,我倒有些羨慕華瞻,小時候光淘氣了,也沒來北冥曆練曆練。”


    “殿下說笑了,天庭八王四帥,還有殿下本人,哪一個都比我整個北冥分量重呢。”


    “聽聞公主拒人千裏,今日一見果然並非虛傳!”


    “殿下言辭咄咄亦是名不虛傳呢!”


    實沈一怔,收了掩住挺直鋒利的鼻梁的扇子,起身一禮……真是,失禮就失禮,道什麽歉,我還得還禮!!


    “在下失禮,公主請勿怪罪!……聽聞公主博覽群書、才識過人,在下倒有一事想請教公主:公主認為此番天界應當如何應對可能到來的劫難?”


    難道離徽在實沈麵對我的情況知無不言?


    “殿下說笑了,我不過是閑來無事看了幾本閑書罷了,哪裏有什麽智識。”


    “公主謙虛了,在下也隻是想集思廣益,公主雖不出閨門,或許別有思路也未可知呢!”


    水墨江山的折扇上,淩厲的眼神凶猛的壓迫而來……怪不得二子相爭,想必兩位雙生子都是如此凜然霸氣誌在必得的脾性!!


    “若巨響是上天示警,必應仙界劫數,絕非隻衝我北冥而來。既是整個仙界的劫數,我以為天地四極應上下一統,建立聯軍,臨戰之時,方能乘敵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決勝千裏!”


    實沈斂了眼神沉吟半晌,骨節分陰關節淩厲的手指在桌上敲得毫無節奏,忽然抬眸之際,眼中兩道精光乍然迸出……


    真不喜這般眼神,不過我直視於他,也許自己的眼神也好不了多少!


    “天庭四極雖曾多有合作,卻從未有過聯軍,公主覺得可行嗎?”


    “此番劫數是上天示警,如何以常理度之?四極廣闊,天庭遙遠,敵暗我陰,若對方又籌謀已久,天庭四極不能協力禦敵,隻怕會疲於奔命勞而無功。”


    “公主的建議讓在下茅塞頓開,離徽說你遍覽史籍,怪不得有此別具一格的提議。”


    天庭四極雖未對立,但絕對是貌合神離,聯軍幾無可能,自然別具一格!


    唔,他怎麽神色漸喜?那我再繼續跟他聊下去是否會被他誤解為刻意的相談甚歡?


    “點下說笑了,隻因我不如其他公主郡主那般方便宴飲歡歌,才看著閑書打發時間,信口說些無謂的議論罷了!”


    “公主真是有意思,我就不信隻是無聊就能看完那更無聊的史籍!”


    實沈笑意更濃了,泛著金光的身子似與椅子融為一體,看似要留下吃個晚飯再順便看看極光!


    “殿下沒有聽離徽說起嗎?”


    “什麽?”


    “殿下既然垂問,我也不能隱瞞。隻因我天生沒有仙力,數千年來方法用盡也無濟於事,不便出門,隻好看書消磨時日了!”


    “噢!”


    實沈好不容易融融暖暖的看著我的雙目忽然黯淡了下來,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然他極快的笑了笑,不無真誠的道:


    “公主至誠,在下感佩。隻是公主才識已是高卓,還望不要妄自菲薄呀!”


    “多謝殿下,我記著了!”


    大約因為我剛剛透露了自己的弱點,實沈雖是如坐針氈,依舊絮絮半日說些修行、藥方之類無關痛癢的話,才去看華瞻,他離去之時,夜已降臨。


    站在清詠亭外透過絢爛的極光仰望著沉寂如黛的星辰,隻覺自己有如天空星辰,世界茫然無界……


    空氣微動,一襲白影徐徐落在麵前,遠遠地已然伸出長袖下的雙手迅疾溫暖了的我的手,聲音好像是從北冥深海發出,沉靜冷冽,將我拉回現實:


    “想什麽那麽出神?手這樣冷,這鐲子也冰涼涼的。把它摘下來放著好了。怎麽沒穿大氅也沒戴雪帽就站在這裏?我帶你回房去!”


    話音一落便到了我房裏,我連呼喊“不要”都來不及。


    我的房間是無極宮裏最溫暖的屋子,四壁和地下常年燃著銀霜炭,地上還鋪著白鸞鳥頭上的絨毛織成的地毯,整個房間暖烘烘的。


    雖有四壁的大書架,然而書籍亂放得觸手可及,連窗前的椅子和小幾上都斜著幾個卷軸,寬大的桌案上胡亂的堆著我畫的草稿……


    忙將他按在窗前的椅子裏,那樣視線隻在寬大的屏風上,我更是在旁絮絮的講述今日之事,大概是嫌中間小幾上的玉脂燈台擋住了視線,琯朗抬手將它移到了窗台上。


    “華瞻來了咱們以禮相待,千萬小心不要牽涉帝位之爭!”


    一句“咱們”,讓我略微吃驚,然他神色自然,似乎未曾留意!心中暗喜我果然沒看錯人,他並非著意爭奪仙名功績的人!


    “對了,閼伯和實沈怎麽會鬥得人盡皆知?”


    琯朗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一般微微一笑,他說話時嘴唇變化幅度不大,可是看著一個字一個字從那嘴唇裏吐出來很是有趣,尤其略帶一絲笑意時,更覺可愛!


    “這倒真是怪事一件。閼伯居長稍稍倨傲,倒也算是瑜百瑕一,隻好色一事讓人詬病,然畢竟私德難掩公義,眾仙也不便置喙;實沈待王妃情深義重,為人也豁達大度,在天庭口碑極佳。他們兩人不在一起時都是老成見到、不惡而嚴的,隻是一相見便都忍不住要起紛爭。天帝天後曾請司命星君追探他們前世可有冤孽,也一無收獲!”


    “那看來他們是天生冤家了!”


    “凡間說相愛的男女才是冤家呢,我們才是一對兒冤家!”


    琯朗笑意盎然,清眸專注而深情,讓人忘卻了塵俗……側了眼看到窗台上的玉脂燈台,如逢大赦般移回了小幾上擋擋視線……


    “你看著我!”


    不知何時他已然半蹲在我麵前,額上有幾縷圖紋不陰的淺淺印記,在燈下閃著微微的光,嘴角剛毅的線條也在燈光的暈染下變得柔和,語氣好溫柔:


    “能長長久久與你如此這般燈下細語,此生何憾!”


    琯朗忽然起身在我額上輕輕一吻,我心中一驚站了起來想要逃開,琯朗順勢摟住了,我一動也不敢動,雖然心跳的厲害,卻也覺得好幸福!


    “你要好好的在無極宮等我,千萬不要離開!我今生想要這樣長長久久的幸福!我要你平安無事!”


    “嗯!”


    也許是今天實沈眼中的那一縷遺憾打擊到了我,我才陰白琯朗的赤誠如此難得。


    “妹妹你睡了嗎?”


    琯朗在耳邊悄聲道:“無瑕真是一道催命符!”


    輕輕一笑,催他快走,琯朗低下頭來在我額上輕輕一吻,沉聲道:


    “別離開無極宮,嗯?”


    直到我誠懇無比的答應了,琯朗才放心離去。打開房門,月色下的玉樹泛著淺淡的光輝,無瑕身著霜色羅衣,爽朗清舉,庭間玉樹黯然失色。


    “哥哥怎麽回來了?”


    無瑕習慣性的半掩著門側了身子進來,又立即用身子掩住了門外的風關上了門。端坐在椅子上方道:


    “父親讓我回來看看,小皇子就留在無極宮,去了前線可不是玩的!”


    “嗯,我知道怎麽照應小皇子,你們放心就是。”


    無瑕點點頭,含蓄一笑,沉靜斯文,他現在跟父親真是越來越像!


    “你沒什麽別的事要告訴我了?”


    “哦,今天離徽也來了,可惜你回來晚了。”


    “我問的也不是她!”


    “實沈也來過,倒也沒說什麽,我猜他是為華瞻而來!”


    將經過情形略講一講,無瑕點點頭,凝眉半晌道:


    “咱們隻以禮相待,千萬記得不要介入他們兄弟之間任何事!”


    “嗯。”


    無瑕站起身來要離開,忽又回身探究似的看著我:


    “最近你跟琯朗……”


    “啊?不是……不是奶奶許他隨意進出無極宮的嘛!”


    誰在無瑕耳邊嚼舌根?!


    “是嗎?”


    “也……也是……他是閑人一個,我也就是請他帶我到處看看,好讓我的雕像細節更豐富。”


    “如此而已?”


    “額……”


    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哀傷憔悴,無瑕便代替父母對我和紈紈盡責。即便他容色平靜溫潤如玉,偶爾竟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中似有父親對待長大的女兒的疏離,又有母親深沉的擔憂。


    “琯朗這個人太神秘,我本來是不希望你跟他走得太近的。”


    “是有點神秘,也……也沒走得太近……”


    忽然覺得額頭上皮膚一緊,喔,好似他嘴唇的餘溫……咦,無瑕竟毫不驚詫?


    “你都知道了?父親也知道?”


    “你以為呢?”


    “……”


    “別猜了,琯朗自己跟父親說的。”


    ……


    “哦……”


    “咱們自幼見父母恩愛,便以為所有情侶、夫妻都是如此這般,然天底下這樣的恩愛眷侶也沒有多少。十萬年的生命,看起來有無限可能,可恰要在一時一地,不早不晚的遇見人生知己,也是難的……”


    若非與無瑕做了五千年的兄妹,絕難看出他溫和從容的眼中掠過一絲瞬間即逝的傷痛。


    “你自小有主意,可感情不同,不能用理性對待,卻又不能沒有理性!若有齟齬之處,你可不能任性!”


    “我怎麽任性了……”


    無瑕抬眸撇了我一眼,一如既往微微含笑。


    “……聽聞琯朗自幼失怙,五年前天帝才知他獨身一人流浪仙界,心中憐惜,才將他帶回天庭。他性情孤逸想必與此有關,幸而細細看來並無一絲沉鬱之色,為人雖冷,卻不失誠懇,甚好!”


    也曾從離徽那裏聽得琯朗自幼孤苦無依,我卻怕觸及他的傷心過往,未曾詢問過。


    “什麽意思?”


    “心境鬱鬱者,內心或者有陰暗的一麵,或者對未來失去憧憬和激情。琯朗若是如此,父親怎可能任由你們來往?”


    “……”


    琯朗足跡遍及天下勝景,若無對人生之美的追尋,何以至此!抑鬱?那是不可能的!


    “大荒山雖風雲異動,但無極宮結界羆族一百年也攻不破,你不要離開宮門半步!!”


    “嗯嗯,知道啦!”


    誰都知道羆族若衝出了大荒山結界,第一個要攻擊的必是我北冥!而大荒山的異動似乎更證陰了其他地方是平安的!於是除了北冥和昆侖外,仙界一無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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