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不會被征召?”


    “啊?這~不知道啊。”


    接下來的沉默,連空氣都凝固了。


    不離似乎感到了氣氛有點問題,趴在初一的腳邊,將腦袋放在地上,再用兩隻前爪,蓋住自己的頭,大氣都不敢出。


    “走,去外麵,我給你剃頭。”依朵走到草廉邊,拿起插在牆上的小刀。


    “啊~?哦,來了。”


    初一跟著朝外走,順手脫下上身的衣物。


    山澗旁,初一坐在地上,依朵彎著腰,一隻手拿著小刀,一隻手在初一的頭上輕輕的抹著油漬,然後開始逆著發根,用小刀貼著小心翼翼的刮著。


    初一心裏其實想告訴依朵,你別怕,你就算用小刀使勁割,都割不破我的頭,但是,他沒開口,就這樣靜靜的等待。


    依朵仔細的看了好幾遍,用小刀又補修了好幾次,再用手,輕輕的順著頭皮撫摸了幾遍,最後才用布巾擦掉初一頭上的油漬,又反複擦了兩遍,“好了,看~我的手藝,好不好”依朵帶著俏皮的聲音說道,聲音裏能聽出她巨大的滿足和成就感。


    “嗯,好,非常好!”


    雖然沒有銅鏡照看,初一依然快速的回應,還用右手在頭上一陣亂摸,嘴裏還發出“嘿嘿嘿”的癡呆一樣的傻笑。


    依朵貼著初一坐到地上,順手挽著初一的手臂,將頭靠在初一的手臂上,一聲不吭。


    初一用另一隻手,輕柔地拍拍依朵挽著自己手臂的依朵的手,然後按在手背上不再動,頭也自然的朝這邊偏過來。


    就這樣,誰都沒說一句話。


    初一閉上眼睛,淡淡的花兒一樣味道的幽香,雜夾著依朵頭上洗發留下的,野皂角的味道,悠然的飄入初一的鼻腔,初一覺得心頭一片空明,臉上綻開了微笑。


    三天後,十八寨的長老和十八寨各寨子的狩獵隊長齊聚鹿寨。


    在商議了一天一夜後決定,接受丹遼王的征兵令,沒辦法,形勢比人強。


    然後,大家各回各寨準備,挑選出征和留守的人員,大家一致認為,出征的還是要選一些強壯的,武力值高的,這樣,戰場存活率會高一些。


    醫巫震,隨同山下大軍中的使者,一同前往丹遼國國都,麵見丹遼王,商議大碶山十八寨的出征人員的待遇問題,再向丹遼王索要一些物資,好保證剩下的族人的生活。


    “哎!也不知道,能談成什麽樣!但是,我會盡我所能,為大家爭取的,隻希望,丹遼王能看在與我們同族的份上,不把我們逼上絕路。”醫巫震在出發前,這樣對十八寨的長老和隊長們說,說完,毅然決然的走下了山。


    醫巫震下山後的第五天。


    一隊百人的鐵甲士兵,排著隊跟在兩個騎著馬的,文官打扮的人後麵,氣勢洶洶的朝著寨子的廣場走來。


    布魯帶著全體狩獵隊百十人,擋在了他們的前麵。


    全寨子的人都從草木屋中出來了,因為布魯之前已經告誡了大家,不得離開自己的草木屋,所以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草木屋門前外麵,冷眼的看著那兩個耀武揚威的騎馬的人。


    很多人都把武器放在離門最近的屋裏邊,以便發生情況,好迅速反擊。


    初一也不例外,站在門外,砍柴刀就放在門邊,不離站在初一的旁邊,四腿微曲,身體略略後坐,保持著隨時能奔跑跳躍的姿態。


    依朵在初一的屋裏,這是之前布魯專門找到初一把依朵帶來的,他告訴初一,一定不要讓依朵出現在那些人的麵前,雖然初一不明白為什麽,但是,他還是照著布魯的話在做。


    “你們這些刁民,攔住本官幹什麽,想造反嗎?”一個騎馬的人大聲的嗬斥著布魯他們,“快點把寨子裏的寨譜拿出來,再把所有的十三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男人,叫到廣場上集合。”


    長老推開狩獵隊的人走到騎馬說話的人的麵前,“上官,寨譜,我馬上取給你,但是,征兵令上不是說的隻征十六到三十五的嗎?”


    “你怎麽這麽多廢話,我說多大的就多大的,別廢話了,趕緊的,按照我說的辦,不然我砍了你的腦袋。”


    “上官,但是征兵令上。”


    “啪”


    馬鞭抽在了長老的臉上,鮮血飛濺。


    “啊”


    長老發出一聲慘叫,捂著臉倒在了地上。


    “老東西,你在找死~!”


    騎馬的人,一邊大聲喝罵,一邊又舉起了鞭子,準備繼續抽打倒在地上的長老。


    布昆是長老的兒子,是寨子裏唯二的獵狼勇士,如果不算初一的話。


    布昆見到父親倒在地上慘叫,鮮血從捂著的手裏流出,大吼一聲,拉起手裏的弓箭就是一箭,正中騎馬者的胸口。


    “啊”


    馬上的人一聲慘叫,摔落到地上,旁邊的騎馬人大喊道“鹿寨人造反了,鹿寨人造反了。”


    “噗”


    又是一箭,喊聲驟停。


    布魯射出了手中箭,頓時,場麵混亂了。


    狩獵隊揮舞著武器撲向了鐵甲兵,鐵甲兵在開始的茫然後,迅速回擊,因為身著鐵甲,占據優勢,很快的組織起了有效的進攻,狩獵隊馬上出現了傷亡。


    寨子裏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紛紛拿起門邊的武器,向著鐵甲兵衝去。


    不離,“嗖”的一下,就躥了出去。


    初一轉身拿起砍柴刀,朝著屋內喊了聲“別出來”,就提起砍柴刀衝向了戰況最激烈的地方。


    隻見不離衝到拚殺人群的邊緣,一個飛撲,把鐵甲兵最邊緣的一個撲倒,大嘴對著摔倒士兵的脖子就是一口,因為摔倒,鐵甲兵頭盔和胸甲交接處露出了縫隙。


    士兵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被不離咬掉了正前方的半個脖子,不離看都不看,一個前躥,跑出戰圈,留下躺在地上試圖捂住脖子,蹬踏著腿掙紮的鐵甲兵,圍繞著搏殺的人群,尋找第二個目標。


    這時初一也跑到了,他幾個大步就衝到了最前方,血液奔流,氣貫周身,初一一個跳躍,掄起砍柴刀就朝著前麵的鐵甲兵砍去,全力一擊,不留餘地。


    一百八十六斤重的玄鐵刀在空中化作一道光影,它在初一的手裏就像沒有了重量一樣,重刀無鋒,大巧不工,在重量,力量,速度的加持下,變得無堅不摧,無固不破。


    它,是死神的召喚。


    它,是地獄的大門。


    “哐”


    隻一聲,鐵甲碎裂,人分兩半。


    鮮血和內髒噴濺到四麵八方,旁邊拚殺雙方的人都大吃一驚,不自覺的停住了手,呆呆的看著初一,初一再次向前一刀平揮,站在他前麵的兩個鐵甲兵,瞬間分成兩半,上半截身子向後飛起,在空中嚎叫著掉入鐵甲兵中間。


    初一再踏幾步,又是一刀平砍,這次因為衝的靠裏了,四個鐵甲兵被砍成了兩半,上半截照樣嚎叫著,飛進人堆裏。


    果然如夢中武將所言,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隻需要最簡單直接的動作,就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最好的,殺人的效果!


    看見初一殺人的鐵甲兵崩潰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殺人法,以往讓他們驕傲,讓他們覺得安全感十足的鐵甲,在這個人麵前,好似紙片一樣,殺人,就像是在劈柴,不,這完全就是在收割莊稼。


    前麵的,丟下武器就朝後跑,後麵的,不知道什麽情況,在朝前湧,就這樣,前後的人擠在了一起。


    後麵的人在喊“殺!殺!殺!”


    被砍成兩節的人在恐懼的嚎叫。


    看見砍人的人也在嚎叫,還一邊喊著“快跑啊!快跑啊!快跑啊!”


    初一看著鐵甲兵丟下了武器,但他並沒停手,仇恨在他心中激蕩,他疾步追上就是一陣狂劈亂砍。


    鮮血,內髒在飛濺,半截半截的人在慘叫著飛起。


    所有的人都發現了初一,鹿寨的人停下來手裏動作,拿著武器,目瞪口呆的看著初一,很多人,還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鐵甲兵們,丟下武器,不管不顧的,連滾帶爬的向山下逃去。


    初一緊跟著,一刀劈一個,一揮死一雙。


    不離也乘機撲倒一個咬一口,沒咬到肉的,就再咬一口,直到咬上。後來再撲倒的,因為逃跑,丟盔棄甲的,那就更方便了,哪裏露出來了,沒被鐵甲包裹的,就咬哪裏。


    “初一,初一,別殺了,別追了”


    布魯在初一的身後大聲喊到。


    初一已經殺紅了眼,根本停不下手,直到殺了自己能追上的最後一個人,才看著跑遠了的寥寥幾個背影。


    不離也來到了初一跟前,它一直都沒離初一太遠,初一追,它也追,初一停,它也停下來。


    初一提著刀,氣息平緩了下來,充血的眼睛也恢複了正常。


    低頭看了眼身邊的不離,再轉頭回看自己的四周和後方。


    從廣場到寨門口,再到下山的路上,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殘肢碎肉,好多被砍成半截的還沒死,還在地上慘叫著,哭喊著,一片森羅地獄般的情景。


    “初一,初一,你沒事吧?”


    布魯跑到了初一的身邊,一把抱住初一的肩膀,到處看了看,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事的,布魯叔”


    “沒事就好,趕緊回你屋清理一下,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我們來處理。”


    “好的,布魯叔”


    初一有點反應遲鈍的,一邊回答,一邊轉身朝草木屋走去,手裏的砍柴刀還在滴著血。


    一道身影從草木屋裏跑了出來,飛快的朝著初而來,一下衝入初一的懷裏,抱著初一。


    “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啊?”


    依朵抱著初一,仰著頭,急切的問,然後又離開一點,上下左右的到處打量,顯得既關心又急切。


    這是初一十五歲以來,第一次殺人,還是一口氣殺了這麽多人,長這麽大,他唯一的殺生記錄,就隻是殺過一匹狼。


    他有點不適應,也有點不舒服,雖然說這些人都是他滅國毀家的敵人,但他還是感覺不舒服。


    剛才動手殺人的時候沒多想,隻顧著為了寨子,衝進去劈砍,現在停下來,反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依朵的聲音和身上的味道,似乎衝淡了鼻腔中的血腥味,初一低頭看著依朵焦急的臉,“我沒事,沒受傷,你不要著急。”


    “你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依朵低聲的哭泣起來。


    “我真沒事,你看,真的,你不要哭,我身上血都是他們濺上來的。”


    依朵不說話,隻是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裏,低聲的哭泣著。


    初一有點手足無措,最後也沒再說什麽,一隻手提著刀,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依朵的頭,兩人就這樣站在草木屋的門口不遠處,一直站著。


    寨子裏的人,其實內心也很慌亂,在布魯的指揮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廣場上到處一片哀嚎聲,有寨子的人,也有受傷沒死的鐵甲兵,但是初一砍過的人基本沒有活著的了,還死相很慘,基本沒有完整的屍首。


    整整一個百人隊,跑出去的不足二十人,受傷被俘的三十四人,餘下的四十六人,都被初一的砍柴刀當柴給砍了。


    寨子裏也死了二十幾人,受傷者眾多,可見鐵甲兵的勇武,就在剛爆發衝突的短時間內,就給寨子的人帶來了大量的殺傷,要不是初一的到來,估計全員戰死隻是遲早的事情。


    布昆在給他的父親上藥,長老一隻眼睛,被馬鞭抽爆了,眼珠子都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痛暈後醒過來的長老,看著眼前這人間地獄般的場景,被驚呆了,也嚇呆了。


    “快,快,快找人去尋醫巫大人,我們惹麻煩了,惹麻煩了,快,安排人去京城,去找醫巫大人~”


    “長老,我已經安排人去了,就是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安全的下山,能不能順利的越過官兵的封鎖線。”布魯也有點焦急和惆悵。


    “嗚~嗚~嗚~”


    山下傳來了軍隊的軍號聲,應該是山下的鐵甲軍見到了逃回去的人了,現在正在集結人員,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會大舉進攻山寨了。


    “快,快,快,加快速度清理戰場,收集武器,救治傷員,其餘的人趕快封堵寨門,找木頭,石頭,快,準備防禦。”布魯急切的喊叫著指揮族人,所有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就連女人和孩子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戰爭的烏雲已經開始籠罩過來了,鹿寨所有的人,心頭都感覺有點被即將來臨的殺伐壓得喘不過氣,畢竟,他們隻是一群山民,一群獵人。


    “布昆,你帶人去寨門外設置陷阱,埋布獸夾,能做多少做多少,注意安全,官兵來了就快速撤回寨裏來。”


    “知道了,布魯大哥。”布昆安慰了長老兩句,站起來大喊一聲“狩獵隊的,跟我來。”轉身就跑向堆積狩獵物資的倉房。


    依朵和初一也聽到了軍號聲,初一抓著依朵的兩個手臂,“去大屋,待在我練功的洞裏不要出來,等我回來找你。”


    “嗯,你要注意安全。”


    依朵沒有拉住初一矯情,她知道,這種時候,男人就應該站在女人和孩子們的前麵。


    “你去吧,去我阿爹那邊,到時候幫我照看著點阿爹,我先和大家一起做些事,如果真的有危險,我會知道跑的,你就放心吧!”


    初一也知道,隻能這樣了,說了一聲好,就轉身朝布魯跑去。


    依朵看著初一的背影,也跟著跑到有傷員的地方,幫助族人包紮,救護傷者。


    “嗚~嗚~嗚~”


    山下再次傳來軍號聲,這是中空的長牛角吹出的聲音,丹遼軍隊的號角,三次號角吹完,所有人員集結待命,斥候出發,三刻鍾以後,擂響戰鼓,全軍按照鼓點行進,鼓點緩則人緩,鼓點疾則人疾,亂鼓聲則奔進,亂鼓聲和號角聲一起響起,則全體突擊,這是丹遼步軍的操典,布魯和很多狩獵隊員都知道。


    留給鹿寨準備的時間不多了,未知的命運,在所有鹿寨人的頭上旋轉,生與死這個共同體,就像一個隻有兩麵的牌子,在每個人命運裏翻滾,隻等它停下來的那一刻,方才展現出來,非生即死,非死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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