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


    杜琳秋是今年三十二歲,已經是一個三個孩子的母親,夫君是兵部的一位官員,行事謹慎而又知道進退。


    夫君平日裏沒有什麽愛好,就是愛搜集古書和金石文字,偶爾也會看看一些傳奇故事,性子溫順的夫君很少發怒,但不久前夫君突然間的發火讓杜琳秋差點嚇死。


    那段時間,丈夫經常到城裏的酒樓中聽評書,還給說書的先生賞賜了一些銀兩,同時花錢買了幾個刻本,上麵的名字都是射雕英雄傳。


    丈夫很喜歡這個故事,甚至癡迷到晚上都不休息,翻過來翻過去的看,杜琳秋作為大家閨秀,不怎麽看這些閑書,最多看看女訓等,或者翻翻一些詩集等東西。


    她甚至有點好奇,是什麽話本讓丈夫居然沉迷進去?甚至睡覺的時候還喊了幾聲蓉兒!


    尤其是知道這個蓉兒是一本書裏的人名,杜琳秋就更好奇了。


    然後她就見到了丈夫的發火,那天丈夫拿了新的京華時報回來之後,看著看著突然大怒起來,用力的將報紙撕了個粉碎,然後一把掀翻了桌子,就像是一頭困獸一樣在房間裏麵走來走去!


    直到晚上,丈夫依舊是餘怒未消,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套上了籠頭的驢子一樣鬱悶的想要發瘋,杜琳秋很奇怪,然後坐在丈夫的房門外津津有味的讀著射雕英雄傳。


    這是一個好故事,當然裏麵最有意思的莫過於郭靖和黃蓉的曆程,怪不得丈夫會在睡夢中叫出了蓉兒的名字,再仔細的想想丈夫的悶罐子性格還和郭靖很像,怪不得會妄想有個蓉兒。


    “神雕俠侶那是射雕英雄傳的後傳吧?難道黃蓉死了?”


    市麵上也有傳奇故事,一個傳奇故事火了,就會有各種的續集,那些續集一般來說都很爛,而且不好看。


    “夫人,這是神雕俠侶的修訂版。”


    丈夫每次買報買上兩份,一份讀,一份則是裁剪下來,讓仆人合訂成一本書。


    杜琳秋翻開了合訂本,開始讀了起來,神雕俠侶的快節奏讓杜琳秋迅速的沉迷進去了,不久之後,她就看到了小龍女失身的情節。


    “這可真是……”


    杜琳秋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傳奇小說中這樣的女子的結局往往是悲慘死去,或者是青燈古佛,小龍女看來不會有幸福的結局。


    在往後翻,故事到這裏停了。


    “斷章狗……”


    低聲的說了一句,杜琳秋輕聲的罵了一句,為什麽好好的文章不一次出完呢?


    夫妻兩人一夜沒有說話,丈夫房內,妻子房外,大家都在想著一些東西。


    或者他們從未曾想過的事情。


    ————分隔符————


    “這個作者還真下得了手,還真的敢於這樣的安排!”


    一份報紙擺放著距離京師幾百裏的一座小城中,一名讀書人露出了一副我早已看透的表情,對著身邊的幾位商人解釋著。


    窮學富,富學娼,京師流行天下聞,而現在,京師出現一個新事物,紅得發紫的新事物,那就是京華時報。


    邸報這東西大家都知道,但卻沒有人想到過報紙可以這樣的辦,這份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給大家端上來的不是半生不熟的小螃蟹,不是烹煮失當的臭螃蟹,而是一份精美無比的螃蟹宴。


    一個平日裏從未曾吃過海鮮的人,如果碰上了這樣一桌佳肴,會有什麽樣的想法?


    奇怪、驚異、試探、品嚐然後……當然也會有人不習慣螃蟹的味道,但大部分人都會很快的接受了螃蟹的美味。


    就像是京華時報。


    這份開始是十六開,後來變成了八開的報紙,印刷的數目從八千八,一路攀升,現在的銷量達到了五萬份!


    京師的人口才不過百萬,這份報紙居然可以達到如此瘋狂的銷量,足以讓開始嘲笑的人嚇掉了下巴,而其中的利潤算下來,更是讓人無比的眼紅。


    可惜京華時報是武當派的產業,但是模仿可以不可以?


    於是,有無數人開始思考怎麽樣才能模仿,或者超越京華時報,在座的商人就是其中之一。


    “京華時報一開始能夠迅速的鋪開,得益於王歡那個人寫的射雕英雄傳,他講故事的最後一章沒有說,而是放到了京華時報的創刊號上麵,同時還連載了一部新的神雕俠侶,作為射雕英雄傳的續集。


    當時京城滿城讀射雕,大家的好奇心自然被引發了起來,在座的各位,都看過射雕了吧?”


    商人點點頭,他們紛紛說道。


    “這本書不錯,故事非常好。”


    “我喜歡裏麵的文字,連老太太都可以讀懂。”


    “有些古古怪怪的,我爹說裏麵都是歪理邪說,但是我兒子很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作為商人,他們知道一件商品,除了官府指定,或者人們必須的以外,下麵就必須考慮顧客喜歡不喜歡,不能因為自己喜歡而強推,也不能因為某些顧客討厭而被影響。


    “我讀古書,總能在其中看到一些青雲直上的人,而他們之所以能夠被天子賞識,就是因為他們能夠先造勢,能夠引發話題,而王歡的神雕俠侶就是這樣一個引發話題的東西。


    師生戀能氣死那些老古董,但這也是一個非常容易引發話題的東西,尤其是設定一個不知世事,年齡相仿的女子,然後讓她和楊過產生感情,就這樣炒作起來,而這種東西比如會引發極大的討論,討論的越激烈,京華時報的銷量就越大。”


    “杜先生講一講。”


    “王歡的書很不錯,隻要讀了就很容易陷進去,但他首先要保證的是有人讀他的書,各位還記得金扁擔的故事吧?”


    當然,皇帝用金扁擔,吃稀飯喝一碗倒一碗的典故,在場的商人自然聽過。


    “我們喜歡的東西,可能流行很久,某個階層的人連聽都沒有聽過,這種隔離不僅僅是因為財富,有時候也因為傲慢、不屑或者淡漠,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還真的沒有聽過!


    城東李家當年帶了一船南方的特產到京師銷售,同樣的價格比另一種南方貨更好,而且這是南方的共識,但那船特產最終還是沒有賣火,李家賠了一大筆錢。


    那時候我就想,京師的人難道吃不出好壞嗎?不,隻是因為他們沒有聽過!


    射雕風靡京師,但一定有許多人沒有聽過,甚至不屑一看,但如果加上了師生戀,加上了小龍女被玷汙,然後……你們覺得會不會引爆輿論,讓無數人去看?


    故事到了這裏,然後再加上小龍女和楊過的糾纏,然後再加上一些苦情,等到最後安排一個小龍女病逝或者遁入空門的爭議,他的京華時報不火都沒有天理!”


    讀書人的評論讓在場的商人都點點頭,大家覺得王歡真的是喪盡天良,這種人做生意不但賺錢還要坑人!


    “可憐我的兒子看射雕之後,喜歡這本書的不得了,說看了這本書就看不下去那些傳奇小說,整本書讀下來心情非常的好,結果這本書……”


    幾個人正在說著,有人送了一本書進來——神雕俠侶昨天已經完結了,有人快馬加鞭的送來了後麵的幾份報紙。


    大家圍在那裏看完了後麵的幾章,然後一言不發。


    這個王歡怎麽這樣的大膽,居然能讓一個失貞女子得到幸福。


    這個王歡怎麽這樣的大膽,他居然敢這樣的寫!


    他這不是做生意,他這是將天捅了個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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