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西郊,十裏坡。


    根據沈醉話中的描述,車夫刺殺他的地點,應該就在這附近。


    初雪過後,河麵尚未結冰,逆著水流的方向,他一路摸索著前行。


    車夫死的蹊蹺,還驚動了六扇門。陸長歌意識到,他被卷入了一場神秘的漩渦中。


    而車夫在臨死前,朝他身上塞的那枚圓環,或許就是解開一切秘密的關鍵。


    他不敢在白天暴露行跡,隻能借著夜色在郊外潛行。


    山路漆黑難辨,但好在山清水秀之地,向來少不了飛禽走獸。


    漸漸的,整片山裏的鳥兒都飛了過來。因為它們聽說,今天晚上來了個會聽鳥語的人類。


    禽鳥們對山林很熟悉,而車夫死的地方,又恰巧是這些天最熱鬧的位置。


    “你說好些人來的地方嗎,在那兒!”


    麻雀撲棱著翅膀,遙遙指了一個方向。


    在經過無數次試驗後,陸長歌對心眼通得出了結論。


    與六品天真境修士相比,目前的心眼通最大劣勢,就是他隻能聽懂禽獸言語,卻很難表述給它們聽。


    在第二幅畫修成後,這種情況稍稍改善了一些。


    隻要他集中心念誠信發問,鳥獸們大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也僅限於一些簡單的對話。


    但心眼通之神妙卻比修士更加全麵,尤其是在戰鬥中,那些易被忽略的細節往往能成為最終的底牌。


    沿著鳥兒們指引的方向,陸長歌先是看到了破損的車架。


    繼而遠望過去,黑馬的屍體依然趴在路邊。被禿鷲啃食後,還剩下半副骨架。


    陸長歌默默的用手刨開泥土,懷抱著黑馬將它掩埋起來。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他將土堆壓實,沿四周灑上一些腐臭的豬血,以免被人發現他回來過。


    突然,背後吹來一陣陰風。


    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沙啞的說道:“你果然回來了。”


    陸長歌驚恐地轉過身,用力揉了揉眼睛。


    是車夫!


    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車夫也愣住了,兩人互相盯著沉默片刻後,車夫遲疑的問道:“你看得見我?”


    陸長歌輕輕點頭,眼神飄向地上懸浮的雙足。


    在這月黑風高的夜晚,他突然覺得瘮得慌。


    子不語怪力亂神,早在五百年前,道宮修士們便已對外宣布。經一眾博士研究得出,世上絕無鬼神,死亡便是終點,轉世輪回之說被證實為謠言。


    但當著他的麵,車夫就這麽飄了過來。


    月光下,他沒有影子!


    車夫比陸長歌更詫異,被黑霧包裹的雙手,試圖去觸摸,卻從陸長歌的身體上一穿而過。


    陸長歌感到絲絲涼意,鬼魂無實體,可穿過他身體時,卻有一種微弱的刺痛感。


    在經曆了最初的驚恐後,陸長歌突然來了興趣。


    對這些奇聞異事,他一向是喜歡的。


    看起來,車夫的亡魂一直守在他死去的地方。這裏六扇門來過,但看他驚奇的模樣,顯然六扇門並未發現他。


    陸長歌突然想到,胎心術第二幅圖,似乎就是在生死之間開啟。


    莫非是說,第二幅圖的奧秘,在於體驗生死之間,因此他也有了能與亡魂溝通的能力。


    道宮的先輩們錯了!


    這世上是有鬼魂的,而人死後的秘密……或許車夫可以給出答案。


    在確認陸長歌還是活人後,車夫真切的鬆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你身上果然有不少秘密。”


    車夫飄向他身前,問道:“那枚圓環你帶在身上嗎?”


    陸長歌點點頭,拿出了那枚暗金色圓環。他仔細研究過圓環的材質,似乎也隻是普通的金鐵。


    沈醉像是知道些什麽,可他不肯說,陸長歌便沒問。


    車夫本能的想接過圓環,忽然想起自己已死,不由的悲從心來。


    望著陸長歌年輕的麵容,他漸漸釋然了,在心中默默做下決定。


    車夫飄向散落的石堆,在某個隱秘的位置,他曾撿起過一塊石頭用作標記。


    車夫指了指腳下,示意道:“我藏的東西都在這了,你替我挖出來吧。”


    和陸長歌所料一樣,車夫在刺殺前,發現了自己身中寒毒。


    在戰鬥的尾聲,真氣再也無法壓製寒毒,反噬之下,他選擇了將秘密埋葬。


    而解開秘密的唯一鑰匙,被他偷偷留給了陸長歌這個局外人。


    撥開石堆,陸長歌快速的清理著沙土。很快,他找到了一隻造型奇特的方盒。


    與其說是盒子,更像是幾把鎖扣拚成的機關。而在正中心,正好有個圓形的凹槽。


    “這裏頭放著的,是我祖上世代相傳的寶物,相傳是前朝皇庭遺物。我祖爺爺說過,這件寶物關乎天下蒼生的命運,家中曆代男丁皆要用生命去守護。”


    車夫說著一個曆史悠久的秘密,一個連他的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相傳前朝末年,山河破碎,天下大亂。他的祖上曾是軍中近衛,在亡國之際,被托付此物。


    前朝亡國之君在自縊前曾言,寶物關乎天下,務必留予後人,等待複國之機。


    自此過了八百載,複國的執念早在這歲月變遷中湮滅。車夫的家族,也被世代賣身皇室。


    但守護至寶的家訓,卻代代流傳下來。


    “吾兒年幼,我尚未教導他,唯恐他擔不起這份責任。這件寶物,在下便交給公子您了。”


    車夫恭敬的俯下身子,朝陸長歌一拜。


    “在下欽佩公子為人,從未存過加害之心。可人在塵世,身不由己,日後公子還需加倍小心,提防小人迫害。”


    他的聲音突然模糊了一下,身影逐漸變淡。


    車夫仰頭望向明月,看向家的方向,重重歎道:“亂世將至……在下請求公子,若有餘力,還請照顧一下我的妻兒。”


    他的手掌突然變的透明,整個人若影若現,回蕩在山林間的聲音,漸漸的模糊微弱。


    陸長歌麵色一凝,他的直覺告訴他,車夫的亡魂在消散。


    時間不多了!


    車夫最後的話語中,好像還藏著一些他不知道的隱秘。天下承平已久,可為何他會一口篤定,亂世將至?


    他到底知道些什麽!


    “喂你別走!”陸長歌急切的呼喚道:“什麽是亂世將至,還有盒子裏的是什麽,你說啊!”


    他伸手撲向車夫,但這一次,連微弱的刺痛感都不見了。


    車夫張合著嘴唇,沒有一絲聲音傳來。


    他釋然了,朝著夜空憨厚的一笑,漸漸消散於天地間。


    吱吱~


    山林仿佛又過了過來,幾隻靈鳥掠過樹梢,停在方盒上,輕輕啄了兩口。


    陸長歌回過神,手中的方盒沉甸甸的。關乎蒼生命運的寶物,就藏在裏頭。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上交六扇門,將經過和盤托出。二是偷偷帶回家,獨自研究寶物的秘密。


    怎麽感覺接了個燙手山芋呢?


    陸長歌不由的苦笑,車夫給他出了好大一個難題啊。


    但有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好奇心太重。


    內心有個聲音不停的在蠱惑他:“打開吧,就看一眼。”


    就看一眼!


    陸長歌緊張的拿出圓環,對準方盒的凹槽,扣了進去。


    隨著數道機關**錯運轉,方盒朝著四周支離破碎的肢解著。


    直到最終,留下一把古樸的彎月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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