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住你的身份,你可以不向我匯報。”棠平眯著眼睛說道:“安理講,你這個調查我是不想參與的,但沒辦法,我總得知道點實情,最少要確定辦桉的人,是否會在找不到證據的情況下,使用……”


    其實這話也就是棠平唬人用的而已,範家能在澹州經營這麽多年可不是鬧著玩的,他今天故意提起這件事,是因為他便宜嶽父覺得,皇帝似乎已經著手防備他了,所以讓棠平穩住澹州的基本盤。


    尹利華可不知道這些,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再作辯解,隻是沉聲道:“請大人放心,都隻是監察院的例行監督而已,下官一定會以平常心來推進此事。”


    “例行監督?”棠平注意到尹利華的一些措辭,眼中流露出微微思忖之意,說道:“這事是你負責的,你不需跟我說起因、經過、結果,你隻需要別被我發現,把用在敵人身上的手段,用在這裏就行,如果你真查出什麽,可以直接匯報給院裏。”


    ……


    ……


    這話誰信誰傻子,尹利華看著麵前這個棠知州,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前言不搭後語。風雨之後是晴天,晴後又是風雨繼續,讓人很難理解這位爺的心思,不待尹利華繼續的多想,隻聽著棠平繼續沉聲說道:“拋開院裏的事外,希望你繼續做兢兢業業的典吏,我不想看到什麽幺蛾子。當然,隻要你做得好,本官自然也不會誤了你的前程。”


    手段並不高明,尹利華一眼就能看出棠平的用意,可那又如何呢?棠平能毫不避諱的和他說這一切,自然是心裏有數的,所以他便索性豁了出去,直接說道:“知州大人,下官知道該怎麽做,會將職司分開,不會耽誤澹州府衙的事。”


    ……


    ——————————————————


    又在尹利華這聊了一會,棠平就帶著程清玄回家了,今天隻是正常交接,等明日才是上任時間。


    一路上,棠平都在琢磨著澹州水師的事,他相信尹利華沒有說謊,但這支水師真的就在範家的掌控之中嗎?


    以慶帝的心性,他真的會放任這隱患存在嗎?要知道南邊的水師可是已經被玩廢了。


    ……


    自己這邊的問題,可以說目前毫無頭緒,棠平便決暫且放下,他看了一眼,上車後就沒有說話的程清玄,說道:“你這邊有什麽發現嗎?”


    程清玄直接搖了搖,皺眉回道:“太幹淨了,太正常了……要知道整個慶國,估計找不出比澹州這更清明的官場了。”


    棠平一怔,問道:“除了今天看到的,咱們以前收集的情報有發現什麽問題嗎?”


    “沒有。”程清玄繼續搖頭,接著開口說道:“能來澹州上任的,都是那種官聲不錯,又沒什麽大能力的官員,他們來到澹州後,一切都隻需要按部就班,然後就坐等熬夠資曆,便能更上一層樓。”


    棠平無奈何道:“你說這是一個新進的戶部尚書可以辦到的嗎?”


    司馬伯範建,滿打滿算也才當上戶部尚書一年時間,那麽以前憑借他戶部侍郎的官職,真有這麽大能量嗎?


    程清玄應道:“少爺,咱們或許可以回島和肖先生聊聊,我記得之前肖先生就說過,澹州這邊不正常,咱們宮中那位在澹州周邊,似乎有什麽大動作。”


    “大動作?”聽到這個詞,一瞬間棠平忽然發現困擾他的迷霧,正在漸漸散去。


    縱觀腦海中有關慶餘年的記憶,在澹州周邊隻有大東山發生過大事,這樣說來,很多解釋不通的事,就立馬合理起來了。


    棠平眯著眼睛,問道:“肖恩為什麽會這麽說?”


    “很簡單,他說慶帝不是個能容忍手下有人掌握大軍的人。”程清玄歎了口氣說道:“或許我們之前的思路就是錯的,澹州水師或許隻是表麵上被範家掌控,而且範家自身都沒有意識到。”


    這就是‘上帝視角’的後遺症了,因為棠平的記憶中的‘劇情’,對澹州這個地方隻是模棱兩可的描繪,並沒有詳細的介紹這個地方官的場等等……這也導致棠平先入為主的以為,澹州的一片,都是他便宜嶽父在操弄。


    可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臣子到底是臣子,要是沒有慶帝的允許或者故意放任的話,範建跟本做不到完全控製澹州軍政,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車廂內沉默了一會,棠平一直沒有說話,現在的他有些頭疼,從本心來說,他不希望回到澹州還要理會這些破事,可已經發現不對的苗頭,他又不得不做些應對。


    半晌之後,棠平才繼續開口說道:“這些事情暫且放下,等過一段時間弄清楚一點在做考慮,一會你親自去同福客棧盯著,晚上的宴會辦得漂亮一點。”


    說話間,馬車已經回到了棠府門口,棠平吩咐程清玄要做的事情後,就獨自一人下車回府了。


    …………


    棠府中,氣氛有些怪異。


    一路向後院走的棠平,眉頭微微皺起,他能感覺到,府中的丫鬟仆人都變的小心翼翼,整個府邸安靜得有些過分。


    “相公。”


    過不多時,棠平便進了後院,隻是不待他開口說話,滿臉愁容的範若若就撲了過來,用力地抱住棠平,將頭靠在他的胸膛,說道:“哥哥他有麻煩了。”


    “範閑有麻煩?”棠平一下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輕輕拍了拍媳婦的後背,輕聲說道:“安之有什麽麻煩?不要著急,你先將事情和我說說。”


    或許是棠平的安慰起作用了,若若漸漸冷靜下來,她牽著棠平回到房間內,將一封信遞給棠平。


    信封上寫著君正親啟的模樣,但信明顯已經被拆開過了,棠平瞄了若若一眼,有些好笑地問道:“這是海棠寫的信,你為何說安之有大麻煩了?”


    許是偷偷看了別的女子給棠平寫的信,若若有些不敢和棠平對視,她微微低頭,說道:“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本來還疑惑,為什麽今天府裏的氣氛怎麽會變得這麽古怪,現在棠平終於是釋然了。


    棠平一邊取出信紙,一邊說道:“送信來的人很大張旗鼓嗎?”


    “嗯。”簡單的應了一聲,若若並沒有再多說。


    對此,棠平隻能無奈的苦笑一聲,旋即就開始閱讀起海棠寫的內容。一開始無外乎都是家長裏短,說些日常發生的事,還告訴棠平她已經準備啟程前來澹州赴約了,可是到了後麵,話題一轉,莫名奇妙的開始說起他老師和她的談話,最後明裏暗裏向他透露苦荷的猜測和打算。


    “原來是這事啊!”看完信後,棠平並沒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情緒,他澹澹一笑,對若若說道:“不用著急,這是遲早的事而已。”


    這麽大的事,自家相公卻是絲毫不急,若若有些發愣。


    將媳婦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動手給她斟了杯茶,棠平才不疾不徐地坐在媳婦對麵,看著她說道:“別怕,一切有我在,再說實在不行的話,我一會讓人馬上出發趕去京都,一定把安之平安帶離京都。”


    若若愕然抬首。


    看著媳婦這幅模樣,棠平覺著有些好笑,繼續開口道:“有嶽父和陳院長他們幾個在,安之想出問題都難,再說海棠這信是提前發出的,這消息到傳到京都尚且需要一段時間,我們可以將消息直接告訴安之,看他自己想怎麽辦,總之你放心就是。”


    若若心裏暖暖的,終於也是冷靜下來了,沒了焦慮後以她的智慧,很容易就明白事情該怎麽處理了。


    “我一會去找奶奶,看看她老人有什麽想法。”


    若若其實也不是去找老太太想辦法,她不知道老太太早就清楚範閑的身世,隻是想去提前去說明情況,免得謠言四起時,老人家接受不了。


    “行。”他並沒有將真相說出來,此時讓媳婦有些事情可做,她就不會胡思亂想,所以點頭同意後,他笑著說道:“京都那邊你不用操心,我一會就著手安排。”


    來不及與自家相公多說什麽,第一次碰上‘大事’的若若,就算冷靜下來,還是明顯比往日多了些急躁,她見棠平同意自己的做法後直接起身離開房間,帶上冰、清就往範家而去。


    待若若離開後院時,棠平明顯聽到丫鬟們都鬆了一口氣,然後滴滴咕咕的議論起來。


    綠衣丫鬟:“完了完了,少夫人這是要回娘家告狀了。”


    黃衣丫鬟:“是啊,都怪少爺太有魅力了,竟然勾引上北齊聖女。”


    紅衣丫鬟:“你們懂什麽,什麽叫勾引,明明是北齊聖女不要臉,故意大張旗鼓的送信到府上,就是為了氣少夫人,好讓自己有可趁之機。”


    ……


    …………


    丫鬟的議論,棠平沒有去製止,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取出紙筆,將事情清楚簡練的寫了出來,然後就讓人用通訊鷹送往京都。


    做完這一切後,棠平覺著有些好笑,總感覺自己越不想參與,事情反而就越多。


    “真是個天生的勞碌命啊!”搖頭晃腦的感慨一句,棠平給自己倒了杯濃茶,然後就回書房看起了話本雜談,用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等待著晚上的宴會。


    ……


    ——————————————————


    慶國,京都,夜。


    春闈揭蔽桉,鬧得沸沸揚揚的,一大票官員因為這件事情落馬,而始作俑者範閑,正躲在山上和老師費介一起泡完溫泉。


    在他準備回房休息時,他的心腹下屬鄧子越匆匆找到他。


    “大人,澹州那邊用通訊鷹送來一封信。”


    通訊鷹隻有棠平有,這事鄧子越在跟隨範閑後,便已經知曉,通訊鷹送信不僅是速度極快,安全性也是極高。不過這東西培養起來不容易,一般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棠平比較少使用通訊鷹傳訊。


    所以在見到澹州那邊是用通訊鷹傳信後,鄧子越才會不顧夜色,匆匆趕來送信。


    從鄧子越手中接過信件,看了眼上麵的火漆完好後,範閑也沒等鄧子越離開,就破開信封,抽出裏麵的信紙翻看起來。


    信上寫的內容太令人震驚!範閑細長的手指捏著薄薄的信紙,禁不住竟是抖了起來,麵色一片凝重。


    看著範閑這個樣子,雖然鄧子越不知道信中說了什麽,但心中已經開始不安了。他跟隨範閑有些時間了,就連春闈時那麽大的事,範閑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所以兩相對比,此刻不用想都知道信中一定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你去準備馬車。”


    將信收入懷中,範閑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直接對鄧子越丟下一句話,然後轉身就去找費介了。


    鄧子越從範閑離開時,露出的難看臉色就知道事情耽誤不得,便也立馬跑去那排範閑交代的事了。


    ……


    繞過回廊,來到了莊園裏最安靜的一個房間,範閑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屋中在準備休息的費介,看見剛剛還好好和自己一起完泡溫泉的學生,此刻表情木然的闖入自己房間,便神色一肅,直接翻身坐起,問道:“出了什麽事了,這麽慌張?”


    範閑看了眼老師,直接說道:“老師,要出大事。”


    費介一驚,心想什麽樣的事情會讓自己這個小徒弟變的得如此驚慌失措?


    範閑從懷中將信紙掏出,遞給費介後,也不言語,快步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涼透了的茶水,猛得往嘴裏灌。


    費介看著信紙上簡短的內容,也立馬驚慌失措起來,晃著手中信紙,問道:“誰送來的。”


    一大碗涼透的茶水下肚後,範閑稍微恢複了點理性,看著自己老師的模樣,心中歎息一聲,旋即開口道:“君正送來的,北齊聖女和他交情不錯,提前向他通風了。”


    “那這麽說,我們還有時間處理。”費介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圈,轉頭看向自己小徒弟道:“我們馬上下山。”


    範閑也正有此意,兩人對視一眼,馬上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費介眯著眼睛,褐色的眼眸裏凶光大作:“別怕,我去陳園,你去找尚書大人,分頭行動。”


    是的,當下師徒二人,同時想到要去找還在京都裏的那兩位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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