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雲深深深地縮進坐塌的毛毯中,聽著林蘭樓一個人嘮叨。微微閉上了眼睛。


    那麽多人喜歡他,是他的錯嗎?長得好看,這也是他的錯嗎?


    他不喜歡她們也有錯嗎?


    半晌等林蘭樓停止了嘮叨,問道:“素顏姑娘真的能打聽到消息?”


    “這件事情很難嗎?一個女子去打聽另一個女子的消息,有一百種方法。不會很難。”


    秘雲深低下頭,沒有說話。


    是的,不會很難。沒有誰會憑空消失。


    隻是也許他打聽的方法不對罷了。


    這樣一想,秘雲深的心裏稍稍有些放鬆了些。


    天色已晚,秘雲深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林蘭樓道:“你住西院的房子可好?”


    秘雲深拒絕了,道:“我就住東院的廂房。”


    東院是林蘭樓的院子,西院是李吹笛的院子。


    “什麽時候你也給我弄個小院,讓我自己住著。”秘雲深道。


    “你們秘家千裏城的宅子像京城一樣大。還需在我這小宅子擠著住。”


    “我想和你們一起住,這樣方便。”秘雲深道。


    “你若是來了,家裏客房多的是,你隨便住。吹笛不同,他四海為家,隻在我這裏落腳。我自是要給他準備個院落,讓他能自己安心住著,不要當自己是客人。”


    “在你眼裏,隻有他例外。”


    林蘭樓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輕輕地給秘雲深倒了茶,道:“你試試這茶。吹笛從外麵帶回來的。我喝了甚好。”


    “隻要是李公子帶回來的,就算是草,你喝著也是甚好。”


    林蘭樓又笑了,不置可否。


    “今年千裏城的元宵會,你還參加奪魁嗎?”林蘭樓問道。


    “不參加了,已經請姐姐回絕了守備大人。”秘雲深一邊喝茶一邊道。


    千裏城每年的元宵燈會,都會在城內搭建大的戲台,也算是點將台。在台上掛上燈籠,層層高疊,共有十層。


    每年都有各路英雄好漢來奪魁,誰能取得最高層的燈籠,便是千裏城的冠軍,能獲府衙發放的白銀五十兩。


    這是千裏城多年來最受歡迎的燈會節目之一。


    喜慶又熱鬧。


    因為這場奪魁都是高手對決,他們之間用的是武功和技巧。


    就算不能奪魁,一共十層燈籠。可以報名參加第一層到第九層燈籠的搶奪。


    總有機會獲得燈籠。重在參與。


    圍觀的人能看到開心,也能看到驚險,還能看到偶像。


    秘雲深成為千裏城姑娘們喜歡的對象,因為他連續兩年參加了燈會,連續兩次成為元宵燈會的冠軍。。


    他身手敏捷,風姿卓絕,怎麽能不讓人傾慕。


    “你已經連著兩年奪冠了,再奪冠一次,就可立千裏城三連冠的記錄了。為何不去?”林蘭樓道。


    “不去。”


    “不知道多少姑娘元宵節等著看你呢。”


    秘雲深明顯不想再說元宵節的事。道:“你宅子裏的廚子做飯真好吃。我要在這裏一直吃過上元節。”


    “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隻怕你姐姐要抓了你回去。”


    “姐姐,她不會來了。姐姐可不想在這裏得罪李少爺。”


    輪到林蘭樓說不出話來。


    “李少爺要是知道誰讓你不爽,怕是要滅了人家滿門。”


    “吹笛不是那樣的人。”林蘭樓咳嗽了一聲道。


    “姐姐說李少爺是閻羅王。從不憐香惜玉。能動手,絕對不會動嘴。但是有一點例外,哪怕是你喜歡的一條狗,李少爺都會敬它三分。”


    秘雲深突然變得喋喋不休了。說著說著自己竟然又笑了起來。


    “瞎說。”林蘭樓給他倒了茶。“馬上就要過年了,你有什麽要求?想要什麽禮物嗎?”


    “沒有,不想要。”


    “給你準備了煙花,你最喜歡看的煙花。等吹笛好起來陪你放。”


    “我也想有個人對我好,就像你對李少爺一樣。”秘雲深又往坐塌裏縮了縮。


    “千裏城的姑娘,哪個不想對你千依百順。”


    “鏡花水月。別提了,我都不愛聽。”秘雲深不高興地背過臉去。


    又道,“今年元宵會的冠軍會成為千裏城姑娘的新歡。她們的喜歡就這樣容易變。”


    “風水輪流,你懂得就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別總把我當小孩子看。”


    兩人在火盆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你姐姐為何還不嫁人?”林蘭樓問道。


    “這個你不清楚嗎?”秘雲深淡淡道。


    “我?還真不知道。”林蘭樓舒了口氣道。


    見秘雲深不答話,便又道:“我此生有知己作伴,再不需要旁人了。”


    “我也希望我能有知己作伴。”


    “你不行。遇到心儀的女子,成個家才是大事。”林蘭樓道。


    秘雲深沒有說話。


    林蘭樓又道:“我已近中年,少年之情與我和吹笛已沒那麽重要。回去好好勸勸你姐姐,莫要浪費了青春年華。早些找個好人家,有幾個自己的孩子,美美滿滿地生活,比什麽都重要。”


    “你為何不自己和她說?”


    “她不會聽我勸。她是你姐姐,你勸勸她吧。”


    “也好。江湖人人都道你是個風流浪子,紅袖添香,美人相伴,卻是隻孤單的老孔雀。到頭來還要我們這幾個朋友相伴。想來這江湖傳言真不可信。”秘雲深道。


    “江湖傳言也不是全不可信,能信十之一二。”


    “此次李少爺回來隻是和你一起過個新年?”


    “應該是吧。”


    “當年你們真的是風雲雙騎,十招斷魂?”秘雲深盯著林蘭樓道。


    林蘭樓扶了扶額,半晌道:“這風雲雙騎的名號取的也太難聽了點。”


    秘雲深吃吃地笑。


    秘雲深也有個毛病,不愛說話,不愛笑。


    長這麽大,他的話和他的笑,大多數都貢獻給了林宅。都貢獻給了林蘭樓。


    天晴的耀眼。天空湛藍。


    李吹笛醒了。他嘟嘟囔囔要吃點好的,大魚大肉都來一點。


    可是林蘭樓還是告訴他,隻有清粥,小菜,小米糕,水煮的蛋。


    李吹笛開始生氣,悶悶不樂,不說話。


    這前半生迄今為止,和秘雲深一樣,李吹笛的悶氣和任性大約都貢獻給了林蘭樓,都貢獻給了林宅。


    林蘭樓簡直是陪盡了笑臉:“你四天沒怎麽吃東西了,脾胃虛空,先吃點清淡的,明日再吃些肥膩的。可好?”


    李吹笛是江湖上有名的大英雄,幹脆利落,鐵骨錚錚。


    哪裏會有任性使氣的時候。


    可是此時因為早餐使起小性子,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躺在床上左擰右擺,就是不說話。


    弄的林蘭樓好說歹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換了一百種語氣,足足哄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勉強起來穿好衣服。


    但又覺有些頭暈。


    林蘭樓柔聲勸慰道:“睡的時間太久了些,眩暈是難免的。吃些東西,出門走走很快就好。”


    “千燁和千姿呢?”李吹笛問道。


    “不是和你說了嗎?他們兩個回去揚州,年前回去陪我娘了。”林蘭樓輕聲道。


    “你為何不回去?”


    “我留下來等你回來啊。”林蘭樓耐心解釋道。


    李吹笛終於笑了笑。


    他的笑就如同早上的晴空一樣,耀眼空明,特別感人。


    林蘭樓也笑了,看來這氣是消了。


    “我為何要睡在你的房間?”李吹笛問道。


    “你說一個人害怕。”林蘭樓淡淡道。


    李吹笛頓時語塞。


    在林蘭樓的麵前,他是什麽荒唐的話都說的出來的。什麽荒唐的事情都做的出來的。


    連晚上睡覺害怕這事也敢說。


    關鍵是他根本就不害怕。


    千燁是林蘭樓的兒子,千姿是李吹笛的女兒。


    可是如今都姓林。他們兩個一直以為是親兄妹。


    兩人自幼沒有母親,但是有奶奶的疼愛,也並無缺憾。


    過了年,千燁十五歲,千姿十二歲。


    管家扶光就是送他們去了揚州。


    也許不久就會將他們接回來。但是要看奶奶的意思。奶奶說讓他們回來才能回來。


    關於這兩個孩子,林蘭樓操心的時候已經過去。


    現在都有大師傅們教授武功,有教書的先生們教他們念書識字。


    很快就可以將他們送去雪山派,讓他們好好練武,直到成年。


    若是說帶孩子最稱職的人,就是管家扶光了。


    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了陪兩個孩子身上。


    但是扶光卻很年輕,不過二十幾歲。與秘雲深年齡相仿。


    孩子們都稱他為哥哥。


    兩個孩子一度認為扶光就是他們的親哥哥。


    扶光與濃妝和素顏一樣,可不是普通人。


    說起來扶光師承雪山派,不過卻是旁係。他不是現在雪山派掌門的嫡係弟子。


    但是也是雪山派弟子。與林蘭樓算起來也是同門。


    扶光的武功本來就不錯,跟著林蘭樓又得了指點,更是可以躋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


    細細想來,江湖上稍有名望的山莊裏,就沒有普通的管家。


    每一個管家都有自己的特長。不然,怎麽能稱得上是管家呢。


    “兒子是我親生的,還是女兒是我親生的?”李吹笛問道。


    “兩個都是你親生的。”林蘭樓一邊給他取了毛巾,一邊漫不經心道。


    “那當然。我是怕你不記得這事。”


    “我哪裏敢不記得。我現在是李少爺的管家林蘭樓。少爺您洗漱。”


    李吹笛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道:“濃妝和素顏呢?”


    “都躲著你呢,受不了少爺這起床氣。”


    “我就想吃點肉,你就是不讓。任是誰都得生氣。”


    林蘭樓給李吹笛披上了外衫,道,“雲深來了,應該在飯廳等著了。就等你到了上早飯呢。”


    “雲深年紀輕輕,正是新柳少年,跟我們兩個老人家混什麽。”


    林蘭樓一時語塞,隻道:“我也不過三十多點,怎麽就成了老人家了?”


    “三十好幾了,再兩三年就四十了。”


    李吹笛伸了個懶腰,照了照鏡子,神清氣爽,一扭頭去了餐廳。


    臉上有一股誇張的傲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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