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圓月空明。


    林蘭樓和李吹笛默默地立在階前。


    他們在看夜色。夜色似乎隻有兩個人都在才特別好看。


    夜深了,越發寒冷。


    兩人回到房間裏,坐在茶幾邊上。腳邊不遠是火盆。


    照例是林蘭樓泡茶。


    “馬上元宵節了,可是要去千裏城逛逛?”林蘭樓問道。


    “依你。”李吹笛語氣溫存。


    他專心看著林蘭樓泡茶,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


    林蘭樓的手修長,幹淨,溫暖。纖而不細弱。


    “去看看吧,晚上的元宵燈會還是可以一看。今年雲深不去元宵擂台爭霸,應該會有別的高手去,去看看到底今年花落誰家。”


    “好。我陪你。”李吹笛道。


    “我現在有點擔心雲深,他長久沒有來,怕是和那個姑娘在一起。他喜歡的那個叫絡衣的姑娘,身份如此不一般。”


    “雲深少年成名,十餘年來,幾時犯過傻?他也從來不會任性。所以,他會處理好。”李吹笛淡淡道。


    元宵節的千裏城自然是絡繹不絕的人群。大街上流光溢彩,喧鬧喜慶。


    街上的人群衣著華美豔麗,打扮的誇張奇異。


    因為這一天,怎麽都行。


    哪怕是有出格的行為也會被容許。因為這一天本來就是讓人出格的。


    對於林蘭樓和李吹笛來說,他們不是來出格,也不是來被出格的。


    他們是來看看元宵等會的擂台,看看今年的擂台賽最後的才俊會是誰。


    看看又有多少路江湖人參加了此次元宵擂台。


    他們二人都戴上了小巧的蝴蝶麵具,都是銀色的遮住上半張臉的麵具。


    就算他們遮住臉,他們挺拔輕健的身姿也依然英氣逼人。


    兩人在大街上從容地走過,穿過偏僻幽暗的小巷,走過有些寒涼的河堤,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在擂台不遠處的一家小茶樓上選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擂台上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熱鬧非凡,人聲鼎沸。


    因為第一級到第五級的比賽總是要熱鬧一點。也喜慶的多。


    在擂台上,這樣的燈籠懸掛總共有十層。一層比一層高。層層向上,難上加難。


    普通的江湖子弟,能輕鬆取下一層到五層的燈籠。


    不會出醜,還可以互相施展一下身手,過過招,伸伸胳膊伸伸腿,也可以互相搞怪,嬉戲打鬧。


    他們去取燈籠的時候,都是帶著麵具遮著臉,這樣就算是取不到燈籠也不會尷尬。


    下了擂台,取了麵具,便沒有人記得。


    但是若是取到了燈籠,那麽他們就要當眾取下麵具,讓圍觀的人看到他們的榮耀。


    所以這樣元宵節擂台人人都願意參加。而且隻要有實力,燈籠是人人有份,不必爭搶。


    但是到了第六層就沒那麽簡單了,因為燈籠太高了,還沒有依傍。


    參加的人要有江湖上上好的身手才能取得。輕功要好,劍法要高。


    要等到第六層燈籠的爭奪才有看頭,對於他們兩個來說。


    至少來領取燈籠的人,輕功在江湖上至少要有二流水平。


    但是每一個搶燈籠的人都想搶到中間那個燈籠,因為那個燈籠最好看,裏麵的賞銀要多一些。


    賞銀還是其次,取得中間那個燈籠,至少能算上這一群人中,武功最好的。


    隻要不想要中間的那個燈籠,兩側的燈籠隨便取,隻要有足夠高的輕功,足夠高的劍法。


    因為燈籠的懸掛很講究,用手一碰就散。


    隻有用劍將懸掛的細絲淩空削斷,燈籠穩穩地落下來,取燈籠的人穩穩地用手托住,才算完美。


    劍一定要鋒利,劍法也一定要好,不然隻要細絲不能瞬間被斬斷,那麽燈籠有傾斜,燈籠也會散架。當然動作一定要好看,人也一定要好看。


    擂台上還在清場。


    再進行第六層燈籠的摘取比賽時,擂台上要更幹淨無障礙。


    而且不可有過多的人在,畢竟上擂台的人比的是輕功和劍法。


    他們手中有劍,難免會誤傷閑人。


    哪怕是報名參賽的人,也會分組上場。


    李吹笛和林蘭樓靜靜地坐在房間裏喝茶,看著不遠處的擂台。


    可是還是有人認出了李吹笛。


    一個低調的綢緞莊老板。


    如果一個夥計最終成了一個老板,還是千裏城有名的大老板的話,那麽這個人一定有過人之處。


    就像這位綢緞莊的趙老板。


    他有過人的辨識能力,而且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關鍵還特別會說話。


    趙老板很快認出了李吹笛,他快步上前,對著正喝茶的李吹笛深深一揖,卻道:“在下趙福,給公子請安。”


    李吹笛帶著蝴蝶麵具,自然是不願意人叫破他的身份。


    這個趙福老板隻非常謙卑說出自己的名諱,卻沒有失了禮數暴露李吹笛的身份。


    趙福老板是個講究的人,不過是當年李吹笛在他的店裏,抬手為他化解了一場尋釁滋事而已。


    他每年都會備上厚禮,請人送往李吹笛的住處。


    李吹笛微笑起身回了禮,回頭介紹林蘭樓,道:“我朋友。”


    趙老板自是謙恭上前施禮。


    待趙老板離去。李吹笛突然愣了愣。


    林蘭樓覺察到了他的變化,道:“有什麽不妥嗎?”


    李吹笛苦笑了,林蘭樓是他的朋友,這朋友二字怎麽會涵蓋他們兩人的關係。


    他們認識二十餘年,一起生活也有十餘年了吧。


    他是他的家人。可是這家人二字又怎能全部涵蓋?


    他是他的愛人?


    李吹笛苦笑道:“沒有。隻是覺得朋友二字輕慢了你。”


    “好朋友不都是這樣嗎?沒有什麽輕慢之處,”林蘭樓淡淡道。


    林蘭樓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李吹笛的手。


    因為他在擂台上看到了他們家的管家們。


    濃妝,素顏,還有扶光。


    這三個家夥竟然齊刷刷地上了場。


    這三個家夥帶著一模一樣的麵具,他們竟是身手敏捷,輕輕鬆鬆地取到了燈籠。


    但是他們似乎很君子,沒有動中間的燈籠。


    林蘭樓有些慈祥地笑了,到底是自己的管家,看著總比別人順眼的多。


    可是這三人,很少有人能認出他們來,因為他們都易了容。


    濃妝是易容高手,她寥寥數筆就能將人的容顏改變掉。


    用秘雲深的話說,寥寥數筆,人的骨相都變了。


    但是就他們三人那舉手投足,就那眉眼,怎麽可能瞞得過林蘭樓。


    “你看,他們是誰?”林蘭樓朝李吹笛揚了揚下巴。


    李吹笛看了一會,恍然大悟,“他,他,他們。”


    扶光回來了,那麽千燁和千姿也該回來了。


    這家夥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們兩人。


    不過話說回來,也許千燁和千姿已經回到家裏,不過是他們不在家罷了。


    李吹笛忍不住又道:“這三個家夥,就愛湊熱鬧。”


    “他們三人還年輕,都是雲深的年紀,自然是愛湊熱鬧的。雲深不知道在不在城裏,他也該在暗處看著這擂台吧。”林蘭樓道。


    “他有絡衣,恐怕是要安頓下來了,我想他不一定會來。”


    但是他們想錯了。


    因為上擂台的人群中,竟然有絡衣。


    那個身份神秘的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拋頭露麵?


    李吹笛笑了,就是她拋頭露麵,別人也不知道她是誰。


    因為她的身份本來就神秘。


    可是林蘭樓和李吹笛是認得她的,畢竟他們的好朋友秘雲深對她深有眷戀。


    他們怎麽可能不在暗處仔細觀察過她。


    在燈火輝煌的元宵夜,在這空大而寬闊的元宵燈火的展台上,在這個可以被千裏城的人一夜膜拜的最後一戰,絡衣顯得有些風致。


    身形略顯的有些單薄。


    她似乎是隱去了性別。穿著煙灰色的衣衫,高挽發髻,身形挺拔高挑,麵目端方自如。


    從始至終都沒有戴麵具。也許是因為誰都不認識她。


    也許這也不是她的真麵目。


    林蘭樓調整了一下坐姿,道:“有意思。雲深在哪裏呢。”


    “應該就在不遠處,捏著把汗吧。”李吹笛有一句沒一句答道,“這個姑娘不光豔,卻也長的大度,自然。”


    林蘭樓又笑了,隻聽他言不達意地說話。


    “雲深喜歡,別人也沒辦法不是。就不知道這姑娘的身手怎樣了。”李吹笛不由得有些歎息。


    畢竟這元宵節的千裏城沒那麽簡單。


    雖然是熱鬧喜慶的日子,萬一這個絡衣姑娘遇到了高手,慘敗了可是要下不了台的,此時她還沒有戴著麵具。


    “無妨,也沒人認識她。元宵佳節,不會有什麽危險,就算是有,雲深也能救他。”林蘭樓淡淡道。


    “這茶裏是不是放了引子,喝起來怎麽沒有家裏的茶清醇。”李吹笛問道。


    林蘭樓又聞了一下,道:“放了一小丁十年的陳皮。”


    “我說怎麽味道有些奇怪。”


    “這家茶樓來了個大師傅,對茶事頗有心得。”林蘭樓道。


    “你怎麽知道?”


    “你不在家,我曾經來過這裏喝茶,見過這裏的大師傅一次。這個師傅頗有修為。”


    李吹笛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半晌隻道,“是男是女?”


    “是個女子,四十上下,頗有仙風。”


    “你,這位大師傅既是個女子,她泡茶不是應該用花引嗎?”李吹笛的話裏突然有些生澀。


    林蘭樓卻淡淡道:“依茶性做引,不管男女。”


    “我看你對那位女師傅很是上心。”此時的李吹笛覺得自己的臉有些僵。話也似乎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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