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吹笛笑了笑,道:“我們在江湖上的傳言是兩個不男不女的老妖怪,我們是不是也要配合一下,易個容?”


    “易容的東西都沒有,倒是小麵具還在。在這樣的地方戴麵具比不戴麵具更容易招惹是非。”


    在這深遠的江湖,在這樣土司獨大的貴州地界,大家都成了傳說。


    因為確實,誰也不認識誰。


    就這樣巴掌大的小鎮,突然就人來人往熱鬧擁擠起來。


    “我們還走不走?”李吹笛問道。


    “走得了嗎?”林蘭樓若有所思。


    “要不試試看?”


    “等著也無趣,不如試試看。”


    四人迅速收拾行李,背著行囊下了樓。


    店老板熱情道:“客官退房嗎?”


    “不退房。”安恒搶先答道。說著摸出一小塊銀子道,“這是今晚的房錢。”


    四人牽了馬慢慢地往鎮子外麵走。


    這樣美好的天氣,美好的小鎮,鎮子外麵是美好的青山和田野,若是一味窩在鎮上,真是辜負這些美好的景致。


    他們走著走著卻發現鎮子沒有他們想的那麽小。


    因為鎮子的後麵是一個小山包,小山包的山腳下都是村舍,有了山包的遮蔽,所以並不起眼。


    四人牽著馬走在樹陰婆娑的小路上,看上去很悠閑愜意,事實上每個人都繃緊神經,暗暗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路邊是人家,每一戶沒開門的人家都可能隱藏著殺機。


    林蘭樓走在最前麵,依次是秘雲深,安恒,最後是李吹笛。


    突然間一個淡淡的聲音道:“宋門主不留下來看出好戲嗎?”


    安恒的身體就像被觸動了機關一樣,身形一扭,掌中數點寒光向說話的聲音打去。


    聲音停止了,卻沒有人影。


    四人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往前走。


    快要出鎮子的時候,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水東宋氏的外甥,林家世子爺封印離去,據說就是為了個不男不女怪物,可是真的?”


    水東宋氏的外甥林家世子爺,自然是指林蘭樓。他封印離去,舍去從五品的封地離去,到底為何,誰也不知道。


    可是這個聲音卻道他為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若是平時林蘭樓根本不會理會這樣的傳言。


    可是此時此人的話裏有林蘭樓的兩處軟肋,一是他提到了水東宋氏林家。江湖之人最怕被提家室。最怕家人蒙羞。


    二是此人話裏提到了不男不女的怪物,這個怪物就是在身邊的李吹笛。


    這是對李吹笛的羞辱,也是對他們關係的羞辱。


    林蘭樓的身體像離弦的箭一般順著聲音彈了過去。李吹笛也彈了出去。


    聲音竟三起三落,縹緲而去。


    此人用內力催動氣息發出的聲音,根本就不在近處。遠處山包之上,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林蘭樓臉色慘白,一縷鬢發散落下來,神情說不出的頹然。


    李吹笛一把扶住他,輕聲叫道:“蘭樓。”


    他一直以為他不在乎別人說什麽,可是此時看到他的樣子,他才知道他是如此在乎。


    “對不起。”李吹笛有些傷感道。


    “沒事了。”林蘭樓臉色慘白。


    “等這事情過去了,我便隨你退隱江湖。”李吹笛見內疚道。


    將近十年了,林蘭樓雖然沒有退出江湖,卻很少和他一起出現在江湖上。


    他一直以為他放不下千燁和千姿。他總是趁他出遠門時自己獨自回到黔地看望梧桐和漁歌,他以為他隻是怕他長途勞頓。


    原來他真的在乎江湖流言。


    他願意陪他住在江南,他以為他喜歡江南,卻不知道他更喜歡黔地。隻是為了他而已。


    他一直以為他封印離去,是因為他喜歡江湖自由,喜歡江南佳麗地,原來也是為了他。


    此時他真想抱抱他,告訴他:幸得君心似我心,我心恰如君。


    可是他沒有。隻是溫柔道:“沒事,有我呢。”


    秘雲深默默地看著遠處的他們,沒有動。


    天空有清越的鳥叫聲劃過,剛好一陣清風吹來,溫暖不燥。


    人與人在一起,要多久才能彼此明白心意,要多久才能感受彼此的深情?


    半晌,林蘭樓有些黯啞的聲音道:“此人內力不錯,竟深知你我之事。不知是何人。”


    “且不管他。等著看,你我拚力一搏的話,沒有人有勝算。”李吹笛的話自信中帶著殺氣逼人的冷酷。


    他並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變了。變得說話聲音冰冷如刀。


    “沒事了,我們走吧。”林蘭樓輕聲道。


    無論此時林蘭樓說多少遍“沒事了”都沒有用,李吹笛心裏滿是冰冷的殺意。


    太陽明亮,照耀著天地間新綠的枝葉。


    枝葉也在太陽下閃著粼粼的光。


    秘雲深和安恒在等他們。


    林蘭樓和李吹笛過來的時候,安恒靜靜道:“我有個秘密想要告訴你們。”


    “你說吧。”李吹笛道。


    “我不叫安恒,我也不是水西安氏家的二公子。”安恒一邊說,一邊看了看三人的反應。


    可是三人默默地立著,沒有什麽反應。似乎都在等著他往下說。


    安恒接著道:“我叫宋恩佑,貴州七星門門主。”


    秘雲深抬眼看了看林蘭樓。


    林蘭樓隻是點點頭。


    李吹笛也點點頭,隻道:“一切照舊。”


    此時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安恒是宋恩佑這件事情上。


    都在想秦明月的意思到底是什麽。都在想,他們如何同舟共濟渡過難關。


    不得不說,秦明月選對了人,李吹笛和林蘭樓都是處變不驚的人。


    當初出省城的時候,六輛馬車同時出城,分三個方向。


    秦明月用了宋恩佑來假裝水西土司王爺的二公子來和他們接頭,他想幹什麽?


    吸引所有的注意?那麽秦明月帶著真正的二公子一路北上了?還是有第三批人帶著真正的二公子一路北上?


    這些對他們來說似乎都不那麽重要。


    此時最重要的是他們放心了,無論什麽結局,哪怕他們四人全部遇難,真正的安家二公子也不會有事。


    那麽很好,就拖住他們吧。拖住所有追殺的人吧。


    宋恩佑又道:“江湖還傳言,當年前朝的梁王曾在水西埋下了大批金銀珍寶,以備招兵買馬,重整天下。安氏王爺已經得到了這批珍寶的藏寶圖,所以此次是派自己的二少爺秘密進京送藏寶圖。”


    李吹笛此刻笑了笑。他們可真是身負重擔啊。


    江湖的傳說真是神乎其神,先是二少爺身上有各家的武功秘籍,還知各家的秘辛醜聞。


    這下可好,二少爺身上還有當年梁王準備重整前朝留下的藏寶圖。


    “你如何得知這些消息?”李吹笛問道。


    “我七星門的人那天晚上傳來消息。”


    “你那晚上廢去武功的人,是你七星門的人?”林蘭樓問道。


    “是,他不顧門規,私自追蹤水西安氏二少爺的行蹤。聽信二少爺手上有藏寶圖的江湖傳言,動了心思,我隻能廢了他的武功。”


    “那天我們中毒的時候,門外有人想要救我們,也是你們七星門的人?”


    “正是。那天我的副使見我們沒事便離去了,我擔心他們因為救我們,遭遇下毒之人報複,所以心中著急。”


    林蘭樓歎了口氣,道:“怪不得你認得我身上的這塊墨玉。這玉是無因大師所贈。據說他就是上任的七星門門主。”


    宋恩佑默默點點頭。“他是我師傅。”


    “秦明月如何找到你?”李吹笛問道。


    “並不是秦大人找到我,而是水西安氏家的大軍師找到了我。他向我說明了緣由,他讓我扮作二少爺的模樣。”


    “是何緣由?”李吹笛問道。


    “大意是水西安氏身負聖恩,其他各家卻有意謀反,所以他派二公子進京入太學。若其他各家再勸他聯手,他們安家就可以以二公子在京中做人質作為托詞拒絕。”


    看了看三人的反應,宋恩佑又道,“我的想法也與各位的想法相似。若土司各家謀反,山中百姓又要遭殃。所以在下瞞著幫中兄弟,答應了假扮二公子的要求。臨走之時交代了後事,此事隻有我的副使知道。”


    李吹笛點點頭道:“秦大人也拿同樣的理由說服了蘭樓出馬。水西的二公子是否真的進京了?”


    “二公子自幼學習儒學,聽說進京入太學自然欣然前往。奈何途中被人打下山崖,身受重傷。當日是秦大人親自去接,秦大人也身受重傷。”


    李吹笛看了看林蘭樓,當日秦明月的話看來是沒錯。


    此時宋恩佑的話也沒錯,都對的上。


    “江湖傳言,你是不是動用了七星門的關係阻斷傳言?”秘雲深輕聲問道。


    宋恩佑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但是傳言有時候會防不勝防,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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