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了一會,凝神聽著動靜。


    正想離開的時候,有一婦人素衣挽發,麵容憔悴,步履有些虛浮,在兩位丫鬟的陪同下走過來。


    徑直向林蘭樓和李吹笛走過來。


    二人慌忙起身施禮,“節哀。”


    婦人道:“有勞二位遠道而來,敝人是照峰姐姐。”說著示意林蘭樓和李吹笛坐下。


    婦人也坐下。雖然樸素無姿容,卻也落落大方,無小婦人之扭捏拘束。


    “照峰突然去世,全家猝不及防。日裏他身體一直很好……”婦人說著她微微紅腫的眼中又落下淚來。


    “姐姐節哀,家中事情還需姐姐多方處理,且莫傷了心神。吳大俠的事情,可有蹊蹺?”林蘭樓道。


    此時林蘭樓淺言細語,神情憂戚。


    “請了官府捕快來做了查驗,並無他人作祟。隻是舍弟自身不適驟然離世。”


    “可惜吳大俠年輕和善,天不假年……”


    從吳照峰的姐姐樣子可以看出來,吳照峰年齡並不大,也不過四五十歲。


    又略做寒暄,直至吳照峰的姐姐離去,李吹笛最終沒有多問。


    雖然他的心裏是有疑慮,剛才在靈堂,似乎並無嫡親子嗣,也無妻子在場。


    一般從靈堂人的憂戚程度就可以看出親疏遠近。


    林蘭樓和他有同感。


    不過從吳照峰姐姐的舉止談吐,一副得體做派,就知道這個家裏是有人做主的。就算吳照峰已經過世,也不會亂到哪裏去。


    突然靈堂外傳來尖利的哭泣聲,是女人響亮的哭泣聲。


    “照峰,我來了。你怎麽就走了呢……”


    又過了一會靈堂傳來嘈雜聲,是那個哭泣的女子在大聲叫:“讓我看看他,讓我看他一眼……”


    有東西打翻的聲音。


    林蘭樓和李吹笛很快到了靈堂的外麵,此時不好靠近,隻好遠遠地看著。


    哭泣的女子妝扮有幾分華麗,頭上珠翠搖晃,也有些姿容。


    靈堂內有兩個戴孝的年輕人擋在女子麵前,阻止她靠近棺木。


    不曾想這位女子竟是江湖中人,雙手一張,將兩位年輕人拎了過去。


    哭叫道:“他說了要娶我的,這些日子我正盤算要和他見麵,你們不要攔我……”


    說著又向棺木撲過去。


    跪在棺前還禮的重孝年輕人爬了過去,又擋在棺木前。不料又被女子一把推開。


    靈堂外站了不少人,都默默地看著靈堂內那個哭叫的婦人,看著她試圖靠近棺木。


    看上去這個試圖靠近棺木的女子是想開棺看一眼吳照峰。


    畢竟開棺是件大事,亡靈剛剛入竅,此時開棺是居喪的大忌。


    至少開棺要征得至親的同意,還需道場法師的配合才行。


    可是這位女子看上去傷心過分,有些一意孤行。


    此時圍觀的人明知道不妥,誰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和家主的關係。沒人好上前阻攔。


    女子又撲到棺木上。


    門外匆匆走來一位中年婦人,帶著兩個家仆。正是剛才自稱是吳照峰姐姐的婦人。


    上前勸慰道:“不知妹妹是何許人,請節哀。”


    女子止了哭叫,抽泣道:“在下是豐家堡的大小姐豐落雪。是吳照峰未過門的妻子。你是何人?”


    “我是照峰的姐姐,照壁。你既是照峰的熟人,定是聽他說起過我吧?”


    叫豐落雪的女子顯然愣了一下,旋即叫了聲:“姐姐……”又哭叫起來。


    一時間嚎啕大哭,聞者都要落淚。


    李吹笛卻看得頭疼,隻覺這位豐落雪的女子毫不通情理。


    哭喊之聲如此誇張。


    江湖上傳言吳照峰為人和善儒雅,他怎會許諾娶這樣一位率性無禮之人。


    叫豐落雪的女子試圖去扶棺蓋時,吳照壁拉住了她的手。


    果然吳照壁並不通武功,被豐落雪隨手一擺,便一個趔趄。


    幸好身邊仆人及時扶住。


    “吳照峰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我今天就是開棺見上他一麵,誰也不能阻攔我。”


    在外麵圍觀的人見她對家主不可起,還能說出這番話來,有些看不下去了。


    這個叫豐落雪的女子言辭舉止實在是霸道可惱。


    當著這麽多親友和江湖人的麵,如此硬氣,她是來搶人爭財產的嗎?


    吳照峰在江湖上人人稱道,為人和善,有困必濟。據說也溫文爾雅,一表人才。


    怎會想要娶此等女子。


    世間的人和事情真是說不清楚。


    林蘭樓和李吹笛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動,此時他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間隻聽啪一聲,那個叫豐落雪的女子被打翻在棺木前。一個身穿素衣的人白巾遮麵,身形極快。


    連林蘭樓和李吹笛都沒有看到他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縞素衣衫人頭發高挽,身形頎長,脊背筆挺,如有仙風道骨。


    隻輕輕扶過吳照壁,道:“回去歇著吧。”


    林蘭樓吃了一驚,一把抓住李吹笛。


    輕聲道:“王右旗。”


    林蘭樓認得他,他就是王右旗。他的儀態雖然多年未見,也還是記憶猶新。


    因為他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氣質。身形清瘦,似乎不沾煙火氣,又極親和。


    不曾想他竟在此出現。


    雖說當年吳照峰幫過他們,給過他們丹藥用來壓製莫問荊的毒性。


    恰那時王右旗也幾乎同時教過他金針渡穴,封住莫問荊的魔性發作。


    當時林蘭樓也沒有將他們聯係到一起。


    不曾想他們竟是一起的。看上去至少是知己好友。


    看王右旗對吳照壁的態度,又有一種家人的關切。


    有王右旗在,無論大多大的場合,應該什麽差錯也不會有。林蘭樓暗暗鬆了口氣。


    吳照峰在世之時,似乎就是個人人可以親近,人人可以攀附的人。


    此時他已經不在,那些曾經受過他恩惠的人,都可以自恃為親友的身份來狎昵他。


    就像這位豐落雪。也許她是因為受過吳照峰的幫助,受過他的照拂,便覺得自己身份不一般了吧。


    別人的事情都不可猜度。


    可是有王右旗在,誰也別想過分了。


    江湖上的任何人,怕是要動手的話,都不會從他這裏討得半分好處。


    親朋好友、普通家族中人,有他姐姐吳照壁,怕是也出不了差錯。


    還好,吳照峰的身前身後,還算圓滿。這樣一想,林蘭樓的心中略略寬解了些。


    一念之間,靈堂內的情形又變了,豐落雪可能是有備而來。


    她的左右三位隨侍突然向王右旗襲來。


    氣勢洶洶,若是王右旗閃身,三位隨侍人的掌風有可能打飛棺蓋。


    若是不閃身,這三個人的掌風,王右旗左右都不好接。


    隻在彈指一揮間,劈掌打來的三個人像是突然得了軟骨病一般軟了下去。


    王右旗沒有用手去接,袖中的三枚金針以極快的速度打向三人的眉心。


    三人倒下時,隻聽人群中有人叫道:“我豐家堡的人是好欺負的嗎?”


    果然是有備而來。


    圍觀的人群很自覺,迅速後撤,很快將說話的人閃露出來。


    圍觀的人迅速後撤,那麽沒有後撤的人就是豐家堡的人。


    竟有七八人。


    王右旗一點遲疑也沒有,移形換影就已經到了近前,又是彈指一揮。


    林蘭樓隻覺數點寒光,王右旗衣袖一拂,幾點寒光,欺身而上,又製住數人。


    其餘人蜂擁向王右旗襲來。


    林蘭樓和李吹笛身形一晃,從後麵製住兩人。


    又有三人被王右旗製住。


    靈堂內,吳照峰的姐姐吳照壁輕聲咳嗽了幾聲,聲音喑啞道:“送交官府吧。”


    王右旗向林蘭樓和李吹笛略一頷首,退回到靈堂,從側門進了後堂。


    吳照壁又持續地咳嗽了幾聲。


    也是,生死麵前不必廢話。因為廢話解決不了問題,也解決不了生死。


    好在官府能接盤。


    圍觀的人默默散了,有離開的,也有的又回到靈堂後麵的廳裏。


    李吹笛本想帶著林蘭樓離去,可是在他回頭的一瞬間,他停下了。


    因為他看到了他的兒子金宥寶,身著素白衣衫,匆匆向內院閃身而過。


    李吹笛拉住了林蘭樓,略顯道:“我看到寶兒的背影。”


    林蘭樓知道他不放心寶兒,點點道,“吳府吊唁的賓客沒那麽簡單。”


    他們必須留下來。林蘭樓想知道為什麽金宥寶吊唁之後還在吳府。而且步履匆匆,神情凝重,看上去隻有一個人。


    連身邊的黑袍侍衛都不見了,武當派的幾人也不在他身邊。


    兩人又回到左廳,回到原來的地方默默坐下。


    他們在想如何找到寶兒,問問他為何還身著素衣,逗留不去。


    畢竟之前金宥寶來的時候,並未說自己和吳府的人有過密的私交,隻說是他的姑姑金勝寒通知他過來吊唁。


    二人凝神聽著府中的動靜。


    林蘭樓知道李吹笛此時的心情,到底金宥寶是他的兒子,他心裏肯定不踏實。


    吳府看上去很平靜,外麵看上前也很低調。但單單從剛才的豐家堡的人來看,吳府沒那麽太平。


    府裏能有王右旗這樣的人,更是讓人覺得吳府此時情形深不可測。


    以寶兒的武功和對危險的判斷,恐怕有閃失。


    過了一會,李吹笛道:“蘭樓,我留下來,你回去看看雲深和二公子,千萬別有什麽閃失。有事給我訊號。”


    林蘭樓略一思忖,也沒有什麽別的法子,隻叮囑道:“多加小心,有事發訊息,我會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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