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恒到了大門口的一瞬間,他激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竟是回頭對秘雲深說:“這,這,這是我家。”


    弄得秘雲深突然淚崩。


    他覺得安恒那一瞬間的樣子像極了走丟了無助的小孩,突然回到了家裏那般的心有餘悸。


    院內卻是一個淡定溫和的聲音道:“佑兒,你這些天都跑哪裏去了。”


    安恒叫了聲:“外婆。”


    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這個讓人崩潰的家夥,竟然在跨過大門的那一瞬間噗通一聲摔了進去。


    嚇得秘雲深眼淚都咽了回去。他以為安恒中了埋伏。迅速撲了過去。


    “我摔倒了外婆。”那一刻,秘雲深看到安恒滿臉淚水。


    “哎呦,佑兒可逮到兔子了沒有啊?”院子裏的老人慈祥地笑了。


    秘雲深心裏一驚,這位老人怕是眼神不好,很明顯,她是把耳朵側過來,不是直接看過來。


    老人說著摸索著向門口走來。


    侍女模樣的人早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她扶住老人慢慢往前走。


    她看著門口的兩個年輕人有些不知所措。


    安恒努力穩定住自己泣不成聲的氣息,道:“外婆你別動,我自己爬起來。”


    秘雲深感覺安恒簡直哭泣到顫栗。伸手將他扶起。不料安恒卻用他臂上的衣袖擦了擦眼淚。


    秘雲深也不好嫌棄他,隻是推了他一下。


    “佑兒有朋友了?”側臉對侍女道,“阿香,你快上茶,多放點糖,佑兒帶朋友回來了。”


    明顯侍女有些慌張。她似乎完全搞不懂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弄不清楚這個看人不清楚的老太太是不是又犯了迷糊。也搞不清楚進來的兩個大男人到底是不是歹人。


    畢竟家裏就她和這位不那麽清醒的老太太。


    這個老太太幾乎天天都念叨自己的佑兒。據說都念叨了十幾年了。她來伺候老太太也將近十年了。


    經常看到不同的佑兒來看忘老太太,誰知道今天來的這兩位又是誰家叫過來的親戚,還是路過的歹人。


    雖然兩人看上去年輕好看,可是歹人也不一定就不好看啊。


    侍女慌張問道:“兩位公子是,是從哪裏來?”


    她的意思是,你們又是哪位親戚,從哪裏找來冒充佑兒的人。


    “我們從很遠的地方來。”秘雲深道。他聽到安恒在吸溜鼻涕,隻好回答道。


    侍女更慌張了,一般情況下不是應該回答:從東街來,或者或者從二舅家來,或者從保定來嗎?怎麽是從很遠的地方來?


    “快去吧,阿香,多放點糖。”老人溫和道。


    叫阿香的侍女忙答應著去了。


    老人似乎隻記得自己的佑兒愛喝糖水。


    安恒上前扶住老人胳膊,老人微笑著摸摸他的手,道:“真的是佑兒回來了。”


    “外婆我長高了。”安恒吸溜一下鼻涕有些歉疚道。


    “佑兒長大了,外婆就老咯。”老人拉著安恒的手,滿臉含笑,還不忘記向不遠處的秘雲深招手道,“來吧孩子,進屋裏坐吧。”


    秘雲深忙一揖,叫道:“外婆。”


    “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懂禮貌。”老人道,“佑兒的朋友都禮貌的很啊。”


    “外公呢?”安恒問道。


    “你外公出遠門了。”


    “舅舅呢?”


    “你舅舅,他上學去了。”老人微笑道。


    安恒心裏一驚,這句話他就知道他外婆神誌有些不清楚了。


    他舅舅至少也該有四十了吧?


    “外婆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啊,你是佑兒。我的佑兒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佑兒從小就乖巧,不會走丟的。”


    “我怎麽會走丟。我自己會找回來的,外婆。”安恒的語氣都變了。


    “是啊,我記得十五年前的那天夜裏,我醒來的時候,突然發現佑兒不見,睡覺時候我還看到佑兒好好的躺在床上,怎麽一覺醒來突然就不見了。”老人竟歎息了一聲。


    “外婆,我去很遠的地方習武去了。怕外婆傷心所以半夜裏偷偷走了。”


    “我說呢。你外公說你是走丟了。長大了就自己走回來了。我就這樣一直等啊等啊,等著佑兒回家。”老人微笑著絮絮叨叨。


    她看上去完全沒有傷心的樣子,也許是她習慣了經常有不同的佑兒回來看她。也許她沒有感覺到過久的分別。


    但是這位老人卻不願意鬆開安恒的手。


    安恒看著眼前蒼老的外婆,頭發已經全白,行動遲緩了很多,不由得眼圈又紅。


    這個溫和的老人家曾經給他最美好的童年,讓他這一生都能活在美好的回憶中。


    也許正是這些美好的回憶,讓他在安府的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裏能順利度過,能快樂地活下來。


    他忍不住像幼時那樣靠近了外婆,輕輕叫了聲:“外婆。”


    秘雲深悄悄地從房間裏出去,他站在院子裏左右看著。


    夜色已經降臨,城裏的燈已經點了起來。


    侍女已經做好了飯。


    可是老人告訴她要去外麵的鋪子裏買些上好的牛肉,再買些餅和牛肉湯回來。


    老人記得安恒愛喝牛肉湯。


    “外婆,我為什麽隻記得洛陽?”安恒問道。


    “因為外婆的老家是洛陽。洛陽城內西籮巷。”老人微笑了。


    怪不得自己總記得洛陽,一定是因為外婆在他幼時經常念叨洛陽,所以他就隻記得洛陽了。連自己的老家在涿州都不記得了。


    安恒不由得想扼腕歎息,年幼的自己怎麽這麽不靠譜。


    但凡他記得涿州,這些年他早就找到了他們。


    “家裏的院子怎麽小了?我記得是三進的院子啊。”安恒左右看看道。


    “他們都搬走了,後院的房子都賣掉咯。我留下來看門,在這裏等著佑兒回來。我怕佑兒回來找不到家。”老人從始至終都微笑著。


    她摸摸安恒的臉,道:“佑兒長大了,娶媳婦沒有?”


    “還沒。”安恒坐了下來,忍不住把臉擱在老人的膝上。


    秘雲深默默地守在門外。看著侍女忙裏忙外,給他們煮晚飯。


    這裏是安恒的家,看樣子今晚上是要住在這裏了。


    可偏偏就在這時,老人的家裏來人了。


    來人在門口就叫道:“娘。”


    看來是安恒也就是宋恩佑的舅舅。


    “二子回來了,快來二子,佑兒他回來了,佑兒回來了。”老人大聲叫道,她的聲音裏此時突然顯出一絲激動。


    來人一聽,嚇了一跳,看到秘雲深在院子裏站著,更嚇一跳。趕緊反身關了大門。


    他將秘雲深誤認為是安恒。


    “二舅。”安恒跑出門來,跑到院子裏突然泣不成聲。


    來人反應過來,慌張跑過來,一把將安恒抱住,“果然,果然是佑兒,看上去還有幾分幼時的樣子。娘,佑兒,佑兒他真的回來了。”


    他說話也是哆哆嗦嗦的。


    畢竟這麽多年了,突然見到失蹤多年的外甥,激動到哆嗦也是正常。


    一邊說一邊慌忙把安恒幾乎是抱回了房間。


    因為他在巷口看到了來勢洶洶的幾個異鄉人。他嚇壞了。


    甚至來不及寒暄,便道:“佑兒,你先躲一下,外麵似乎有人來了。”


    老人聽著嚇了一跳,問道:“二子,誰來了?來找佑兒的嗎?”


    “不是,娘,沒事了。”安恒的舅舅此時應該是怕嚇到他娘。


    他是怕出什麽事情害的他娘有閃失,所以想讓安恒躲一下。


    安恒本是不怕的,可是他看了看眼前的外婆又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手,不禁心中一熱。


    秘雲深默默地出了門。他不出去還好,這一出門安恒就更緊張了。


    安恒默默地將外婆扶到凳子邊上坐下,道:“外婆,我出去看看,你在家等我回來,千萬別出門。”


    他的舅舅一把拉住他,眼眶紅了,道:“佑兒長大了。舅舅陪你一起出去看看。”


    “舅舅,你在家裏陪著外婆。和外婆一起等我回來。”回頭又道,“我不會有事舅舅。”


    安恒的舅舅一把將安恒抱住,道:“佑兒,你受苦了。”說著竟有些哽咽。


    “沒事舅舅,我有外婆,有舅舅,比別人都幸運些。”


    秘雲深出了門,拐進了巷子,他看到了李吹笛和林蘭樓。他頓時鬆了口氣。


    安恒也衝了出來,他過來一看,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錦衣華服的人帶著四個隨從就在巷子的那一頭。


    安恒頓時就矮了下去。因為那個錦衣華服、器宇不凡的人,就是他的父親安劄。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上前叫聲父親,還是不上去和他相認,就這樣假裝不認識他。


    畢竟他若上前,一定會暴露他父親的身份,他若不上前就一定會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在這近兩千裏的異鄉遇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能無動於衷,肯定是大逆不道。


    錦衣華服的人看著眼前的形勢,隻怕動起手來,他的人也占不到什麽便宜。緩緩道:“我明日再來拜訪。”


    說著拂袖轉身,大步離去。竟也沒有和安恒相認的意思。


    空氣中突然又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今日的事情為何不今日了了,要拖到明日?”


    “你終於肯見我。你我之事怎麽能在小輩麵前了結。你隨我來吧。”


    說罷錦衣華服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倒是走的瀟灑。安恒卻局促地站著,半天沒動。


    空氣裏這個女子的聲音竟漸漸散了,根本沒有出現身影。


    林蘭樓和李吹笛見錦衣華服的人帶著一眾人走了,才轉過頭來,微微笑道:“還好吧?”


    安恒上前施禮,道:“還好。這是我外婆家。”說著用手指了指,聲音竟有些顫抖。


    他此時無論遇到什麽,似乎都想把自己找到外婆家的事情告訴他所有的朋友。


    林蘭樓微微頷首。


    李吹笛竟抬起手,手中赫然提著點心,他們是帶點心來的。


    看來他們都知道了。他們是想趁著拜訪時候,保護他的安全。


    萍水相逢,卻能情深意重、肝膽相照。安恒的心裏從來沒有這麽飽滿過,這麽喜悅過。


    他們轉身準備帶他們進去院子的時候,發現不遠處有一個身穿彩衣的辮子姑娘。


    安恒又愣住了,他的心裏像湧起一股巨浪一般。


    為什麽今日那麽多人都在這涿州城相遇了?


    因為他們都知道涿州城是他外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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