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太極殿的東北方向,是一片堪比太極殿的巨大建築群。這裏是皇家之地,但平素卻少有人來,或者說,少有人敢來。因為這裏居住的,乃是大唐的開國皇帝,去年退位給兒子的太上皇李淵。


    說是退位,其實誰都知道,這位太上皇是被迫退位的。玄武門事變,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被滅,皇位隻能是餘下來的秦王。現在好了,所有朝臣都不用糾結站隊,從玄武門分出勝負那一刻開始,全都是秦王的人。


    李淵內心五味雜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看著幾個兒子兄弟相殘時的愁苦,作為一個開國皇帝,被迫下台的抑鬱甚至憤懣,可一切的情緒,似乎都改變不了結局。於是,主動退位,是他唯一的選擇。


    皇帝李二畢竟是李淵的兒子,對自己的老爹不見得多好,但稱不上不孝順。當然,這裏麵逼宮奪權不算。除此之外,李二還算不錯。


    將老爹安置在最豪華的大明宮,一應所需之物,應有盡有,甚至選秀姬妾、玩伴什麽都不缺。哪怕是皇宮內庫都節衣縮食的花銷度日,大明宮對老爺子的孝敬,也不曾有缺。


    唯獨一樣,為了防止老爺子有什麽其他想法,李二對大明宮的守衛略微嚴了些,看著就像軟禁一樣。


    誰也不敢考驗人性,哪怕李淵已經六十歲,沒幾年的活頭了,誰能保證,他不想重新做皇帝?這一點,做了皇帝的李二更加清楚,這個位子,別說六十,就是八十歲,即便隻坐一天,也不願再下去,都想多坐一天。


    李二這種行徑,的確有小人之心的嫌疑。因為李淵作為開國皇帝,該享受的也享受過了,功業也建立了,理應不會有什麽放不下的心結,現在權利既然教給了兒子,那為了大唐江山的穩固,若是再折騰一次,說不定有江山傾覆的危險。


    老李淵應該有這個覺悟的,不會亂來。可天下皇帝的通病就是疑心病,小心無大錯,哪怕被人罵不孝呢?


    眼下,隨著蕭銳的聲名鵲起,加上辦了封德彝一件大案,接著又改革禦史台等舉措,朝中誰都看得出來,皇帝要用這個初出茅廬的準女婿,來清洗太上皇舊部老臣。封德彝隻是一個開始罷了。


    下一個是誰呢?不管是誰,拿下一個少一個。


    而太上皇老臣裏麵,為首之人當屬尚書右仆射裴寂,武德一朝的第一寵臣,人盡皆知的大唐第一宰相,李淵對他信任有加。哪怕到了貞觀朝,裴寂也是名義上的統領百官的文臣之首。


    可是現在,裴寂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於是,封德彝倒台後,他匆忙來到了大明宮,覲見太上皇。


    為什麽是封德彝倒台後?他為什麽沒救封德彝?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事發突然,蕭銳這貨不講規矩,突然發難,利用百姓半天就落實了封言道的罪責。本來封德彝還能堅持一下,可誰曾想,兒子封言道坑爹,爆了親爹猛料,隔天封家就被抄了,裴寂想活動都來不及。


    也正因如此,看到皇帝跟蕭銳的雷霆手段,哪怕是曆經三朝,久經風霜的裴寂,也慌了神。


    找到太上皇李淵的時候,裴寂聲淚俱下,“太上皇,德彝太慘了。(封德彝原名封倫,字德彝),為大唐嘔心瀝血一生,臨了臨了,不得善終。兒子被人戧殺當街,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葬禮之時,緊接著被一個小兒狂暴抄家。接二連三的不公和打擊,任誰也受不了,他、他嘔血而去!”


    哦?德彝去了?玄真,此言當真?(裴寂字玄真)


    李淵微微驚訝,但臉上並未見多少喜怒,隻是象征性的關切。


    “千真萬確,他家被抄了個幹淨,又沒有一個後人。所以德彝的後事,還是我們幾位老友湊錢給他草辦的。太上皇,您要為德彝做主啊……陛下一時糊塗,任用一個黃口小兒胡鬧,上來就害死了一位宰相,這、這……我等老臣心寒,看著德彝的屍首,大家一時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說著說著,裴寂又開始流淚,止不住的老淚縱橫,場麵頗為感人。


    他不敢說皇帝打壓老臣,隻敢說陛下一時糊塗,用錯了蕭銳。


    可跟老李淵君臣多年,這些行話大家都明白,老李淵哪裏不懂,裴寂是來求救的。


    揮手召來心腹內侍老王,老王躬身送來一份情報,李淵緩緩看完,歎息說道:“原來如此。玄真,你多慮了,封言道殘害百姓,罪大惡極,死不足惜。至於德彝,唉……他左右搖擺,確有其事。”


    “太上皇,您、……”


    李淵擺手按下裴寂,“我相信二郎的為人,即位之時,他答應過的,繼續重用老臣,不會殘害忠良。你忠心體國,放心去做,不必害怕。至於封德彝,福禍無門,唯有自招而已。”


    這……


    裴寂傻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得到的竟然是這個結果?太上皇的意思,是不管我等了?


    什麽放心去做?我們這幫人,誰沒有點不堪回首的黑料?哪個經得住查?如果沒人罩著,那就等著被陛下清洗吧,封德彝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太上皇……


    裴寂哭訴求告。


    老李淵看著地上哭拜的裴寂,心中似乎略有不忍,畢竟是跟隨自己一輩子的老臣,當年晉陽起兵的功勞,首推劉文靜和裴寂,如今劉文靜已死,隻餘下裴寂了。


    哎,罷了,自己垂垂老矣,身邊能說說話的,越來越少。


    “二郎任用一個娃娃辦事,確實草率了些,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蕭銳?聽說襄城要嫁給他。年輕氣盛,剛做官就殺人,哼,來人,把這個小子領來我看看。”


    內侍老王躬身去辦事,裴寂再拜,此時眼角的淚珠還在,嘴角卻已經彎了起來,心中已經在暗罵,蕭銳?一名老成謀國的宰相,是那麽好殺的嗎?


    “多謝太上皇洪恩,老臣告退,他日再來探望。”裴寂心滿意足的告退。


    老李淵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嘴裏呢喃著,這天下,終究是我李家的,莫要自誤了。


    太極殿的李二接到奏報,太上皇召見蕭銳?怎麽回事?裴寂?哼!老狗,你這是找死啊!


    蕭銳迷迷糊糊的跟著內侍老王入宮,他甚至都以為是李二要悄悄見他。


    殊不知,後宮立政殿,皇後焦心的讓人緊急通知襄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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