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辛小竹兩人朝著北麵而去。


    剛剛出了酈家院落不遠,走在郊野之間,梁易見左右無人,立即拍了拍錢袋,對辛小竹眼神示意。


    “喔喔,師兄,我明白啦。”


    辛小竹將錢袋放在路旁的艾草堆上,解開係繩。


    “嘩啦!”


    滿滿的一代青銅貝幣被她倒了出來。


    梁易撅著屁股,趴在草邊,眼神放光盯著地上的錢幣說道:“趕緊數數有多少。”


    “一,二,三,四……”


    辛小竹低著腦袋,很認真地用小手數著草地上的錢幣。


    “師兄,有三十枚!”


    三十枚!


    梁易心中快樂開了花,嘴角實在控製不住,咧開了。


    在離朝,貨幣實行三幣並行的政策。


    也就是黃金、布帛、銅錢皆可以充當貨幣。


    其中黃金最為貴重,其次是布帛,最後便是銅錢。


    銅錢額度從小至大又分為,青銅魚幣,青銅貝幣,青銅刀幣,是大離普通國民較常使用的貨幣。


    錢幣之間的兌換,大離有律法明文規定比例。


    一金十布,一布十刀,一刀十貝,一貝十魚。


    在梁易的記憶中,大離的黔首一天大概也就掙個十魚左右。


    他這次祭祀,獲得了三十枚貝幣,也就說他賺了大概平民一個月的收入。


    對於一向貧窮的他來說,這可是筆大財。


    “發財咯,發財咯!”


    辛小竹顯然也沒見過這麽多錢,興奮地在草地上直跳,腦中已經在想著之後要怎麽讓師兄為自己花掉這些錢。


    梁易將錢袋掛在巫杖之上,隻覺神清氣爽,走起路來都囂張了許多。


    錢壯英雄膽,雖然現在他狗屁英雄不是,但還是覺得自己硬氣十足!


    “小竹,走,今天隨師兄我去酒肆樂嗬樂嗬!”


    梁易加快腳步,朝著水雲巫觀所在的塗川城而去。


    ……


    正午時分,塗川南郊的山坡上出現了一位身形佝僂的男子,正是快要累成驢的梁易。


    他沒想到短短五裏的路程,竟能走整整一個上午。


    一切都拜背上的小祖宗所賜。


    辛小竹在路上邊玩邊走,一會在溝渠裏抓螃蟹,一會又是去小溪裏摸魚。


    更離譜的是偶遇到個牧童,兩人聊了兩句,便相邀結伴去山邊掏田鼠窩,害得梁易還替那牧童趕了近半天的牛!


    “呼!”


    梁易喘了口氣,扭頭看了眼背上的辛小竹,此時她滿臉汙泥,眼睛閉著,正睡得香甜無比。


    見到這幕他不禁有些羨慕,果然是孩童心性,無憂無慮,累了就睡。


    站在坡上,梁易眺望前方,看到了塗川。


    那是一座不大的封邑,用黃泥鑄就。


    大離分封了許多諸侯國,塗川隸屬衛國,它剛好處於衛國和王畿的交界之處。


    這是衛侯賞賜給麾下某位卿大夫的封地,水雲巫觀便設立在城中某處。


    梁易歇息了一會,便加快腳步,朝著城郭而去。


    稍許,他來到城門前,接受了一番守城士兵簡單詢問後,便順利進到外城之中。


    走在黃泥道上,梁易隻見四周的房屋都十分低矮,牆體多為黃泥砂石堆砌而成,屋頂蓋著一些茅草,連片瓦都沒有。


    因為奴隸主貴族都住在內城,外城道上往來的多是平民,他們皆身穿麻衣,膚色黝黑,像梁易這樣麵白如玉者幾乎沒有。


    道上沒有貨郎,不見商鋪,隻有挑柴打擔的農夫和手提鴨禽的獵戶。


    梁易感歎,這要是哪個對古代繁華向往的人穿越過來,看到眼前城池的麵貌,必然要失望透頂。


    但這便是大離大部分居住地的真實寫照。


    他扶了扶快要歪到一邊的辛小竹,朝城東而去。


    一路上,有不少國人和他打招呼,梁易都一一回應。


    巫師雖然和大多數國人一般,皆屬於平民,但因為大離占卜風俗的關係,算是頗有地位。


    塗川城依山而建,外城地勢起伏挺大,梁易發現自己走的小道坡度在逐漸抬升。


    半刻鍾後,梁易到達了一處較為偏僻的院落前。


    這是一座兩層的石屋,牆體碎石嶙峋,孤零零地坐落在城中山的山腰間。


    石屋的四周用竹籬插了一圈,勉強形成了一個院落。


    這便是水雲巫觀。


    雖然荒涼破落,但前身始終認為,這是貊巫師留給他最寶貴的東西。


    在竹籬門後的院內中站著三名男子,他們衣著極其華麗,顯得和四周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梁易自己沒有關於他們的記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師兄,你可回來了!”


    梁易剛剛邁進院落,便聽到喊聲。


    一名男子從石屋踏出,梁易頓時隻覺壓迫之感迎麵襲來。


    此人虎背熊腰,身材極其高大威猛,梁易的身材也算修長,但竟還比他低了兩頭,而院中的那三名男子,甚至才剛到他腰間。


    如此體魄,常人望之生畏,但男子麵容英武浩然,目無戾氣,反倒莫名生出一絲安全感。


    來者正是貊巫師的二弟子,梁易的師弟,鍾古。


    鍾古來到梁易身前,主動接過酣睡的辛小竹,對梁易說道:“師兄,祭祀可否順利?”


    梁易點點頭,在印象裏,這位師弟雖然外形攝人,但性情極其溫和,從未發過脾氣,而且對自己敬重有加。


    “太好了,師父在天之靈得知定當欣慰!”鍾古真心感歎道。


    梁易和鍾古簡單交談了幾句,便被院中三人打斷。


    “閣下便是這水雲巫觀的主事人?”


    為首的精瘦帶須男子開口詢問梁易。


    “不錯,家師仙逝後,由我掌管巫觀。”


    “那便好辦,我等乃司天台巫祝,貊巫師魂燈已滅,奉命前來收回巫祝令。”


    對於離人來說,祭祀占卜是十分重要之事,這些事都需經過巫祝之首,倘若不加以管製,必然亂象叢生。


    故而大離在創朝之初,便由第一任離王親自下令,創建司天台,統管天下巫祝。


    除開國都鹿野的司天台總壇,在大離的各個封國都城內也都設立了下屬封壇。


    司天台規定,沒有司天台頒發的巫祝令,不可在大離境內行巫師之事,否則一經發現,將會受到重懲。


    所以,巫祝令,對於巫祝來說至關重要,倘若沒了巫祝令,便等於失去了巫祝的身份。


    梁易的師父貊正是因為有了巫祝令,才能得到卿大夫的首肯,在塗川創立巫觀。


    如今貊巫師死了,根據司天台條例,巫祝令不得世襲傳承,必須得收回。


    然而對於水雲巫觀來說,一旦巫祝令被收走,意味著巫觀將徹底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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