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亭水榭,細雨綿綿,眾人臨水而坐。


    墨童已將火盆中的火焰升起,令周圍氣溫高起不少。


    “梁易,占卜前事已籌備好,你可一試。”徐乙說道。


    梁易接過墨童遞來的龜甲,聞到一股濃重藥香,他觀龜甲成色,屬實是上好龜甲,每一處經過細細研磨打鑿。


    既然要占卜,便需占卜之人身上之物,梁易對符老說道:“符老,還請割舍發須。”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當今的時代,不可輕易割舍,但占卜除外,離人信奉隻有通過自己的軀體之物與龜甲相連,才能傳達出正確的神意。


    符老拿起腰間的利刃,從耳鬢邊割下幾縷白發,遞給梁易。


    梁易將白發纏繞在龜甲之上,纏繞方式並非隨意,而是依據巫祝占卜規定。


    待發絲纏繞完畢,梁易閉起眼,雙手捧著龜甲,開始低聲頌念占卜用詞。


    呢喃之聲在水台邊飄蕩,眾人神色肅穆,不敢出聲打擾。


    稍許,梁易念完卜詞,睜開眼,將龜甲丟入火盆中。


    “噗!”


    火苗升騰,白發立刻化為灰燼,龜甲躺在炭火之上,開始發熱。


    梁易低垂著頭,關注火盆中龜甲的變化。


    起初龜甲乃是青綠之色,隨著火焰不斷灼燒,龜甲中心處透出白黃色光,這種光逐漸朝周圍擴散,至邊緣之時,化為紅橙之色。


    半刻之後,梁易用銅鉗將龜甲夾出,放在旁邊備好的麻布上。


    待稍稍冷卻之後,他便拿起龜甲,審視卜紋。


    龜甲除開首尾兩甲的部分,主幹大致可以分為前左甲,前右甲,後左甲和後右甲,四個部分,此四個部分是兆紋最為集中之處。


    在卜筮之中,兆紋分為縱向的“墨”和橫向的“璺”兩部分。


    但在大多數時候,兆紋幾乎很少會有完全墨璺的情況。


    然而這次的占卜之中,中心四片石甲的交匯在千裏路之處,有四條極其筆直的墨紋。


    梁易再觀,四條墨紋的中段部分又有四條筆直的璺紋將其橫截而斷,分別朝西北、東北、西南、東南,四個方向延伸。


    璺紋快要至龜甲邊緣時,戛然而止,分散出密密麻麻的細小兆紋。


    梁易拿著刻匕,不斷在龜甲之上注解,神情專注。


    大概兩刻鍾後,他放下刻匕,對眾人說道:“已有了結果。”


    徐老扶了扶須,問道:“何解?”


    梁易舉起龜甲,指著最中心的四條兆紋說道:“此兆紋集於中心,近乎千裏路,而又隙大紋深,通常來說隻有名望極高者才會有如此兆紋,猜想符老即便不是天下聞名,也是大名鼎鼎。”


    符老摸著自己的胡須,沒有吭聲,徐乙聽了,示意梁易繼續解卜。


    梁易於是繼續說道:“中心四墨極其筆直,寓意其命格剛烈,寧折不彎,又有直來直往,一往無前之態,通常來說隻有兵卒,將帥可現此兆,可猜符老身份或與兵戈之事有所牽扯。”


    符老仍舊不動聲色。


    解讀完中間的四條主兆紋,梁易又指著四條璺紋說道:“四墨本是大吉之兆紋,符老有著極高的名望,但四璺從其橫截而斷,乃名望受損之意,而四璺又從四方延伸而出,變得隙小紋淺,似乎又有銷聲匿跡之意。”


    “此兆何解?”徐乙問道。


    梁易答道:“此多為德高望重者歸隱山田之兆。”


    “可還有解?”


    梁易注視著那邊緣細細麻麻的兆紋,觀其交錯縱橫,似乎又有合一之態,不禁也有些困惑。


    梁易已窮盡所學,再看不出有何寓意,於是搖了搖頭。


    符老見他解卜完畢,這才發出笑聲,說道:“小友,了不起,了不起啊!”


    徐乙也深深讚歎道:“梁易,於巫祝一道,你當真是天資橫溢!”


    在他看來,那等兆紋便是一些正式巫祝也解讀不出,梁易能解到此等地步,實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梁易聽了,笑問:“不知這解對了幾分?”


    “已有七八分。”


    折騰了許久,辛小竹此時也終於忍不住問符老:“符伯伯,那你到底是誰呢?”


    符老笑嗬嗬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名符煜。”


    “符煜!”


    一直沉默的匡胤恒,此時猛然大叫道。


    梁易驚異,問道:“師弟,為何如此?”


    匡胤恒心知自己失態,略微告禮,見梁易滿臉疑惑,這才解釋道:“師兄專注巫祝之道,對天下人事或有不知,符老乃是天下聞名的鑄劍大師,離王親賜符劍師之號,平生鑄造出多柄傳世名劍,其中便包括當今名相子翕手中的玄鳥金劍!”


    梁易心驚,雖知道符老身份定然不簡單,但沒想到竟如此駭人。


    匡胤恒神色激動,顯然是覺得能見到這等人物十分榮幸。


    符煜聽到匡胤恒一番吹捧,咳嗽道:“老夫早已不是什麽符劍師,如今隻是塗川北郊的一閑散鐵匠罷了,平日裏替人打打用具。”


    梁易不禁心想,如今鐵匠行當都這麽卷了,連鑄劍大師都來湊熱鬧。


    徐乙插嘴說道:“老友謙虛了,世間不知多少人想求你為之打造一柄名劍。”


    符煜搖搖頭:“我來此便是為了避開此等紛擾,你當知曉。”


    原來,符煜本為吳國人,因為鑄劍技藝高超,被離王請入王城,成為宮廷鑄劍師。


    兩年前,離王收集天下重料,請他鑄造一劍。


    然而劍成當日,離王試劍,當場便斷,立時大怒,下令要殺死符煜,後來在滿朝大臣的求情下,才繞過他命,但也剝奪了他符劍師的稱謂。


    回憶起往事,符老並無太多傷感之色,反而十分灑然說道:“離王暴虐,不承先王之賢,早年四處征伐,如今又大興土木,重徭苛稅,令民怨四起,他想令我鑄就一劍,以鎮萬民,我豈可如他所願?”


    眾人聽了,無不心生欽佩,忤逆天子,這等氣節實非常人所有。


    梁易心想,如此剛烈的性格,果然符合兆紋所示。


    符老飲了一爵酒,擺擺手道:“往事莫談,老友,梁易猜得確有七八分準,這卜筮一關可過了?”


    徐乙笑道:“那是自然。”


    梁易三人心喜,如今便隻剩下這醫術一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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