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台邊,墨童端走了食盒,送來茶水。


    茶霧嫋嫋間,徐乙感慨之聲透來:“這世間多有沽名釣譽,貪圖富貴的人,然而同石元這般,忠心義膽舍命忘死之輩又有幾人?如今尚有遺風,等不知過了多少年,可還有人如此?”


    梁易心知徐乙說得不錯,往後這樣的人隻會越來越少,於是說道:“此人配得上忠義二字,他的後人如今身為士族之家,也算是受了他的門蔭,泉下得知,想來也能安息。”


    徐乙點點頭:“如今想來你也猜到,我說的那劍料,便是長在塗川大夫府中的忠義血竹。”


    這便有些為難,梁易思索了一會說道:“且先不說塗川大夫乃此地首府,光是那竹乃是衛侯因他們先祝之名所賜,應當就不會輕易割舍予人吧?”


    徐乙側頭與墨童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


    “墨童,我便說是上天助他。”


    “主人說的不錯。”


    梁易一頭霧水,實在不知兩人在打什麽啞謎,請求言明。


    徐乙飲了一口茶,說道:“我這番回來,士族盡知,多有派人上門問候,而塗川大夫更是首知,當天便帶了他的兒子石植上門拜訪,令我多多提攜。”


    石植乃大夫之子,梁易已知,心想果然關係硬就是不一樣。


    “說來家父曾經也是石氏的臣屬,兩家關係尚可,故而常有走動,就在家母逝世前天,大夫托我辦一件事,這件事事關大夫之家聲譽。”


    徐乙乃是巫祝,梁易想來這事和祭祀占卜分不開,便說道:“不知具體是何事?”


    “他邀我到府中,開一壇,行祭祀之禮,這本巫祝之責,說來也沒什麽,不過後來,他與我道明內情,我才知此事不簡單,尋常巫祝應付不了。”


    這話繞得梁易十分難受,還是不知發生了什麽。


    “我這般說來,你當然還是不知發生了什麽,緣由自然是因為這事傳出去大夫顏麵盡失,在塗川聲望大跌。”


    梁易苦笑,徐乙原來是故意的,說道:“徐老怎樣才肯告知?”


    徐乙哈哈直笑:“你莫以為我是耍你玩,我說這些,是想問,你是否敢替我去行這祭祀之禮?如若敢,那便告知,如若不敢,當作沒有聽見。”


    “如若是巫祝之事,有何不敢?”梁易爽快回道。


    “好!我說與你聽……”


    少許之後,梁易眼睛張大,說道:“真有這事?”


    “他都上門來求,定然是真,我一聽聞便知事情不簡單,處理起來頗為棘手,還不知要駐留多久,如今司天台一堆事務等著我回去主持,耽擱不得。”


    “徐老的意思是把此事讓給我去做?”


    “不錯,這便是我說的天助於你,那忠義血竹便是拿著百金去買,想來大夫也不會給你,但倘若此次你能助他保住名譽,割舍一點給你也有可能。”


    梁易明白了,確實天賜良機。


    “如若是這般,我非得入府去不可。”


    他自然不會放過這等機會。


    徐乙點頭,對墨童招了招手,附耳說了幾句,墨童便出了水榭。


    “我已命墨童去大夫府通報,讓你接替我,你當做好準備。”


    梁易感激不盡,對徐乙行了一禮。


    兩人隨後又聊了一些巫祝之事,直到紅日西斜,梁易才告辭離去。


    ……


    望月河邊,漁獲兜賣之聲傳出。


    管且站在漁船之上,亮著嗓子,逢人便喊:“魚咯,魚咯,新鮮的河魚,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妙妙從船篷之中鑽出,走到管且身邊,拿出一塊帕布輕輕幫他擦拭鬢間之汗,輕聲說道:“都喊了一天了,歇歇吧,到了這日落,要買魚的也都買了,剩下的這幾頭我給燉湯。”


    管且扭過頭,與她四目相對,見其眼眸如水,盡是柔情,心中一顫,想要自己接過帕布抹汗,卻不想握住了妙妙的柔荑。


    妙妙見他舉動,心中狂跳,臉色暈紅,但並未抽出手掌,而是裝作不知低聲說道:“這些時日你總來替我賣魚,自己的事不打緊麽?”


    管且隻覺臉皮發燙,說了幾句話結結巴巴,差點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見妙妙臉色越來越紅,急忙說道:“我在那府中已待了些時日,還未見到正主,閑來無事便喜在這城中亂逛,見你賣魚辛苦,便想幫幫忙。”


    “這望月河上賣魚的很多,你為何獨獨幫我呢?”妙妙問出此話,十分羞澀,但與管且相處已有些時日,很想知他心意如何。


    “這……這,我便是想來和你說說話。”管且腦袋發懵下意識便說出了此話。


    妙妙聽聞內心十分欣喜,目有星光,展顏一笑,看呆管且。


    “那邊兩個,莫要談情說愛,趕緊給我來條魚!”


    就在兩人對立相望之時,河邊傳來一道聲音。


    兩人急忙扭頭一看,見梁易靠在河邊的柳樹下,笑意盈盈望著他們,頓時臉色通紅,手腳慌亂。


    “我……我進蓬收拾魚去。”妙妙彎腰逃進了船篷之中。


    管且無處可逃,想要跳進水中,但想來實在有失體麵,於是隻好咳嗽一聲,假裝正色道:“梁易兄,多日不見,可好啊!”


    “好極,好極,剛剛看了一場甜蜜之事,心中美滋滋。”梁易笑道。


    梁易發覺這世道真是奇了,以前自己可是沒有磕情緣的習慣,剛剛他在樹下,見管且和妙妙兩人交談,愣是看得嗬嗬傻笑,絕了!


    管且被他戳破,麵色漲紅,粗聲說道:“莫要說笑,我隻是路過此地,見妙妙魚沒有賣完,故而幫幫手。”


    梁易拍手稱快,笑道:“我懂,我懂,所以我才來買魚啊。”


    管且見他笑容曖昧,屬實有些頂不住,急忙抓了條魚串了,遞給他說道:“魚給你了,快走快走!”


    “哎!急什麽,你之前說你去大夫府博個前程,如今如何了?”梁易接了魚也不走,繼續在船邊扯皮。


    管且見他終於不提剛剛之事,鬆了一口氣,說道:“倒是入了府,供了吃食,隻是成日呆在客舍,得不到召見。”


    梁易疑惑:“為何?”


    “府中似乎發生了什麽,大夫如今不見門人,對了,這些時日常有巫祝出沒,祭祀的祭祀,占卜的占卜,鬧得人心惶惶的。”


    梁易心驚,這消息可捂得真嚴實,連府裏的人都不知道。


    “明日,我恐怕就得去那大夫府拜訪一趟,你這般說令我有些不安啊。”


    管且驚喜,跳上岸去,摟著梁易肩膀說道:“當真?如若是這般,我當為你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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