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壚喊出這句話時暗運內力,聲音雖不甚響,卻繞梁三日般在這片城堡的廢墟上空回蕩盤桓,良久不絕。


    “堂主!”


    那兩名戰士見他竟然主動去招惹那位恐怖的“毒手藥王”,登時緊張無比,一起搶上前來,再次橫身擋在胡壚身前。


    這自是打定了主意,若那位“毒手藥王”果然見怪而對自家堂主施以“毒手”,自己當以身相代,絕不能令堂主有半點閃失。


    “不要搗亂,給本座老實站著!”


    胡壚看著這兩條不畏生死的好漢,心中感動的同時又有些好笑,探手抓住他們的肩頭向後一拋,如拋擲稻草般扔出兩三丈距離,口中也發出一聲低叱。


    與此同時,那城門處人影閃動,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


    此女看麵貌該有十五六歲,但身材甚是瘦弱嬌小,又似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


    她眉眼輪廓倒還甚為清秀,一雙眼睛尤其靈動明亮,顧盼之間熠熠生輝如兩點寒星。


    隻是麵色枯黃,頭發也又黃又稀,似是終年吃不飽飯而嚴重營養不良。


    此地位於極北邊陲,雖是陽春時節仍寒氣襲人,胡壚這邊的一行人中除他本人隻穿了一件單薄道袍,餘者都穿了棉衣保暖。


    而這少女也隻穿了一件青布單衫,站在山中愈來愈涼的晚風之中,竟無絲毫寒冷瑟縮之態。


    “道長好深厚的內功,隻是如此張揚,是要在小女子麵前顯威風麽?”


    少女望著胡壚麵沉似水,語氣亦頗為不善。


    胡壚略呆了一下,忙含笑稽首道:“不知姑娘與藥王前輩如何稱呼?貧道等人來此荒山,眼見得天色將晚,打算借此荒虛權作棲身之所。因見得藥王前輩字諫不敢擅闖,隻得冒昧出聲驚擾。失禮之處,尚請見諒。”


    少女看他禮數周到,言辭妥帖,麵色稍霽,輕歎道:“擾都擾了,還有甚可說?裏麵還有幾間破屋可以擋風,你們跟我來罷!”


    說罷先揚手往城門的牆壁和地麵灑了些白色粉末,轉身徑自向內行去。


    “堂主小心!”


    胡壚身後那兩個戰士看到少女的動作,又見胡壚竟渾不在意地招手示意後麵跟上,自己則抬腳便跟著往裏麵走,大驚之下忙又上前來勸阻。


    少女頭也不回地道:“先前我在這裏灑過些藥物以阻閑人,方才灑的則是解藥。你們若不相信,便另尋宿處好了!”


    胡壚笑道:“毒手藥王門下若要下毒,又豈會被人明明白白看到?貧道自然相信姑娘。”


    說著便撥開兩個手下,緊走幾步跟上那少女。


    其餘眾人見狀,雖然心中仍有些惴惴,卻都咬著牙緊跟在胡壚身後。


    眾人到了城堡裏麵,隨著那少女在許多斷壁殘垣間穿過,最後到了一排疑似兵舍、如今卻都沒了屋頂和門窗的房屋前。


    少女指著東頭的一間屋子道:“那一間是我的住處,其他房間你們可以任意挑選。”


    隨後便不再理會眾人,自顧自的進了那間屋子。


    胡壚也不在意她的冷淡,指揮著屬下選了幾間屋子作為棲身之所,又著人收集幹柴,點燃了幾堆篝火,取出隨身的幹糧清水,在火上烤熱燒沸了來吃喝。


    “胡壚道長,能否請過來一敘?”


    那少女忽地從隻剩下一個大洞的窗口探出頭來,向著正捧了一壺美酒淺酌的胡壚招呼道。


    胡壚哈哈一笑:“承蒙相邀,榮幸之至。”


    隨即向都現出不安神色的屬下們打個手勢,要他們老實留在原地,自己提著酒壺走去了那少女所住的房間。


    進了那同樣隻剩一個大洞的門戶之後,他見這房間雖是上無片瓦遮頂,地麵卻打掃的甚是幹淨,牆角處鋪了一堆幹草作為床榻,當中也生了一堆火,那少女便雙手抱膝,蜷縮了身體坐在火邊的一節圓木上,顯得愈發嬌小柔弱。


    胡壚看火堆的另一邊橫放著另一節圓木,知道這是少女為自己這客人準備的座位,當下也老不客氣地走過去座下。


    他隔著正熊熊燃燒的火焰向對麵望去,卻見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女枯黃的麵頰上現出一抹紅暈,居然隱隱地透出一點嫵媚的風致。


    “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好?”少女突兀發問。


    胡壚呆了一呆,不明對方言下之意,隻能含糊答道:“還過得去罷。”


    少女撇嘴哂道:“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這般含糊其辭卻不是大丈夫氣象!”


    胡壚啞然失笑,當即做出睥睨萬方之態,昂然道:“若實話實說,貧道不敢妄自菲薄。單以武功而論,當世習武之輩雖多如恒河沙數,然而能入貧道之眼者,實不過一掌之數爾!”


    少女當時也呆了一呆,隨即掩口失笑。


    她初時看胡壚年紀雖輕,但一身武功高深莫測,又是隨從甚眾,身份當是非同小可,本以為他該是少年得誌而心高氣傲,卻沒想到他竟是如此隨和風趣。


    笑過之後,她正色道:“雖然你這話有自高自大之嫌,不過能說出這話來,可見一身修為確實不弱。既然如此,小女子要請道長幫忙做一件事。當然,自古皇帝不差餓兵,如果事情能成,小女子必有重謝。”


    胡壚舉起酒壺喝了一口,笑道:“謝不謝的卻不忙說,姑娘若要貧道效力,總該先令貧道知曉是在為誰效力。”


    少女略一猶豫,頷首道:“道長言之有理,既然有求於人,自己確實該坦誠相見。小女子姓‘程’,賤名上‘靈’下‘素’,江湖上傳說的‘毒手藥王’正是先師。”


    “果然是她。”


    盡管心中已確定了九成九,但對方親口道出姓名來曆之後,胡壚心中仍微生波瀾。


    在前世記憶中的那一段故事裏,這個容貌平平的女子憑著出神入化的毒術醫道、算無遺策的智計靈慧、殞身不恤的摯愛深情,成為整個故事中最為出彩的一個角色,其孤苦身世與坎坷情路更令無數讀者扼腕歎息,前世的胡壚亦是其中之一。


    他瞬間按下心中閃過的諸般感慨,向著程靈素拱手笑道:“程姑娘能以《靈樞》、《素問》兩大醫經為名,想來岐黃之道已得藥王前輩真傳,貧道卻是失敬了。”


    聽對方隨口道出自己名字的來曆,推崇的又是自己的醫道而非師門令江湖談虎色變的毒術,程靈素的一雙明眸之中登時閃過一抹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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