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過數日,眼看中秋將近,“天下掌門人大會”舉辦在即。


    這一天晚上,胡壚正在與程靈素秉燭夜談,商討一件大事。


    當初在鹿鼎山時,胡壚曾向程靈素說起有意於“天地會”在海外組建的軍隊中推行軍醫製度,以求在戰爭爆發時最大程度降低傷兵的死亡率,保護百戰老兵這種最寶貴的戰爭資源。


    程靈素一直將此事放在心上,自與胡壚分別後便用心推敲其中的各項礙難關節,近日已經頗有所得,遂拿出來與胡壚討論。


    胡壚的醫道自然遠不及程靈素,卻有前世領先數百年的見識。雖然許多東西都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有許多似是而非之處,但拿來為程靈素拾遺補缺已經足夠。


    兩人正談得興起,忽地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隱隱約約地喧嘩之聲,遂都住口凝神傾聽。


    片刻之後,那喧嘩之聲越來越清晰,喊的是“拿刺客!”


    胡壚雙耳忽地微微聳動,卻是捕捉到一絲極輕的衣袂帶風之聲,知道有一個輕功卓絕之人侵入,手指扣了幾枚銅錢便要發出。


    “大哥,小弟胡斐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胡壚收了銅錢,和程靈素一起到屋外看時,正見到胡斐懷中抱著一個服飾華貴、昏迷不醒的美貌婦人站在院中。


    此處守衛的“天地會”兄弟也已循聲而至,各持兵刃將他圍在當中。


    胡壚見此情形,立時猜到八九分因果,隻是沒想到自己已改變了許多事情,胡斐仍然惹上了這樁麻煩。


    胡斐見到胡壚和程靈素出來,大喜喚道:“大哥,後麵追兵甚緊,快尋個地方讓小弟藏身。此外這位馬姑娘身中劇毒,還要勞煩程姑娘出手救治!”


    胡壚想到後麵追殺胡斐的人馬失了目標,多半會在附近大肆搜捕,於是擺手令屬下退走,然後引著胡斐到了位於這一處宅院下方的一處密室——作為“天地會”秘密分舵,修建密室暗道以防意外之變本也是應有之義。


    程靈素看到那位馬姑娘眉心黑氣濃鬱,顯然中毒不淺,急忙吩咐胡斐將其放在密室內的床榻上,取出藥箱內的銀針和藥物緊急施救。


    胡壚則是聽胡斐說起了此事的前後因果。


    原來自苗家一別,苗人鳳先將女兒若蘭托付可靠之人照料,然後帶胡斐到滄州胡一刀夫婦墓前哭拜一回,起出了早年親手埋於墓碑後的那口“冷月寶刀”授予胡斐。


    兩人曾會胡壚約定會在“天下掌門人大會”時助他一臂之力,苗人鳳當時令胡斐先一步入京,自己則借了胡斐那匹神駿白馬,說是要往遼東一行辦事。


    胡斐沒有深問,但猜測他多半是放不下改嫁田歸農的前妻,擔心她會因田歸農之死受到牽累。


    這是長輩之間的事情,胡斐也不敢置喙,隻能孤身前來京師,卻又在途中遇到福康安派出手下高手截殺“飛馬鏢局”總鏢頭徐錚,欲擄走其妻馬春花,送回京師相會重溫舊夢的破事。


    胡斐雖然待枉死的徐錚大為不值,卻也沒辦法阻止本就對福康安難念不忘的馬春花帶著一對雙生子去見他,最終弄了一肚子悶氣與之分道揚鑣。


    等到了京師之後,已經得到福康安寵愛的馬春花感念胡斐出手相助的情分,派了福康安手下的兩位護衛高手、也是胡斐在商家堡時的舊識王劍英、王劍傑兄弟延請胡斐入大帥府,欲以富貴前途相酬。


    胡斐又豈會貪圖這些東西,但念著她早年在商家堡曾出言替挨打的自己求情,當時也並未冷顏以對,隻找個借口推辭了事。


    他本以為兩人此後一在侯門一在江湖,曾經的一點緣分就此了結,卻又在無意間撞破了福康安奉母命“去母留子”,坐視母親派人以劇毒鴆殺馬春花的事情,驚怒之下趕去救人時已晚了一步,隻能憑著一身武功和寶刀之利攜中毒昏迷的馬春花強行闖出了大帥府。


    為了擺脫後麵的追兵,也為了請程靈素這位藥王傳人救治馬春花,他隻能冒險來到胡壚曾交代過的“天地會”秘密分舵求助。


    說到最後時,胡斐黯然道:“旁人或以為這馬姑娘是貪戀富貴,小弟卻知她是自少女時代便將一顆芳心付予那福康安,情之所鍾,至死亦不悟不悔,實不知是可笑抑或可憐……”


    胡壚與馬春花並無交情,也沒有少年人傷春悲秋的敏感多情,不知該如何安慰情緒低落的胡斐,隻能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下遞過去,讓他借酒消愁聊遣鬱悶。


    等胡斐一口接一口地將那多半葫蘆美酒喝到見底時,床榻上忽地傳來馬春花的一聲低吟。


    胡斐精神大振,急忙丟下酒葫蘆上前探看,卻見她雙目未張,隻是在口中低聲叫喚:“孩子,我的孩子呢……”


    他轉頭望向程靈素,問道:“程姑娘,她情形究竟怎樣?”


    程靈素秀眉緊蹙,低聲道:“這位馬姑娘身中鶴頂紅與番木鱉兩種劇毒。若在正常情況下,我當有七八分把握將其救回。偏她失去孩子以至心頭鬱積血脈不暢,使得毒血不能盡除,藥力也難以達於內腑,如此我便連三四分把握也難有了。”


    胡斐滿麵愁容地猶豫片刻,猛地頓足道:“為今之計,隻有我再去一趟大帥府,將那兩個孩子救回來了!”


    程靈素嚇了一跳:“不可,你已經鬧了一場,此刻的大帥府不啻龍潭虎穴,你若去等若自投死地!”


    胡斐何嚐不知危險,但他是那種真正的“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義俠,信奉的便是“義之所向,雖千萬人吾往矣”,當時便不顧程靈素的勸阻,收拾兵刃和應用之物準備再闖一次大帥府。


    “兄弟且慢,”胡壚橫臂將他攔住,正色問道,“哥哥並非要阻攔你,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我二人,武功孰高孰低?”


    胡斐初時尚未反應過來,老實答道:“大哥武功卓絕,小弟自是望塵莫及。”


    話剛說出口,他忽地明白了胡壚言外之意,大驚道:“大哥,你不必……”


    胡壚擺手,幹脆利落地道:“不必多言,你既知武功不及我,便給我老實留下來。救那兩個孩子的事情,自有哥哥一力承當!”


    胡斐當時感動的無以複加,心中便隻有一個念頭,這位兄長日後但有吩咐,縱使赴湯蹈火,自己亦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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