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壚察言觀色,立時便猜到對方言外之意,當即皺眉問道:“貧道聽說沈大俠有意出海去做一件事情,難道這件事情中隱藏莫大危險,以至於沈大俠不肯將剛剛認回的兒子帶在身邊?”


    沈浪歎息道:“道長為犬子恩師,如今又與冷仙子訂下同門之誼,這件事情也不妨對道長明言。


    “年前敝友王憐花在故居收拾其亡母‘雲夢仙子’遺物,偶然發現一處極為隱秘的暗格,其中藏有‘雲夢仙子’手書的一部劄記。


    “早年武林中隻知‘雲夢仙子’是天下第一女魔頭,武功卓絕,心狠手辣,卻無一人知曉其師門來曆。


    “在這部劄記中,‘雲夢仙子’自陳出身於海外一座孤島,自幼便與多名年齡相仿的男女孩童接受了極為嚴苛的訓練。


    “他們除了要修煉多種足以稱雄武林的奇功絕技,還須各以稟賦學習諸如文事、權謀乃至醫卜星象等諸般雜學。


    “每過一年,這些孩童便要被投送到相鄰的一座荒島上,進行一次弱肉強食的死亡淘汰,隻有其中的一半能夠生還。


    “曆經十年,‘雲夢仙子’成了最後一輪淘汰後的唯一生存者,隨即便領取了任務潛入中原,伺機扶植傀儡禍亂江湖,消磨武林元氣,並借機搜羅財富與武功秘籍。


    “‘雲夢仙子’看中的人,便是當初在中原作惡無數逃至關外的柴玉關。兩人結為夫婦之後,設計憑一則‘無敵和尚秘籍藏於衡山回雁峰’的謠言,引發了當年的一場浩劫。


    “後來柴玉關與‘雲夢仙子’反目,實是因為察覺‘雲夢仙子’的身份之秘,不甘心為人傀儡之故。


    “沈某得知此事後,又多方探尋查訪,發現近百年來幾件淆亂江湖甚至搖撼江山的大事背後,似乎都有些蛛絲馬跡顯示,有一隻無形之手在暗中推動乃至操控,而所有線索指向的都是海外。”


    胡壚眉頭皺得更緊:“‘雲夢仙子’的劄記中,可曾提到這隻無形之手的主人是誰?”


    沈浪頷首道:“那劄記中確有提及,在訓練那些孩童的過程中,雖是許多人各負其責,卻都是聽命於一個白發白須、形容幹瘦的老者。最後向‘雲夢仙子’交代任務,派人送她離島的也是這老者。據‘雲夢仙子’筆述,這老者自稱‘吳明’,多半並非真實姓名。”


    “‘小老頭’吳明?”


    胡壚心頭登時浮現出這個神秘人物相關信息,麵上卻並未有所表現。


    他又問道:“劄記中可曾提到那吳明的武功修為如何?”


    “深不可測!”


    沈浪麵色極為凝重。


    “‘雲夢仙子’離島時曾與吳明交手一次,以她臻達先天之境的修為,竟接不下吳明的十招。她甚至做了一個極駭人的推測,兩者之間差距已非在功力深淺,而是在境界高低。”


    胡壚悚然動容:“先天之上,入微之境!”


    武道修行之法千差萬別,歸根結底不過是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初時求諸於內,煉精化氣,積蓄內力,貫通經脈竅穴,是為後天之境。


    繼而求諸於外,破開天地玄關,接引天地元氣入體,天人合一,化後天內力與先天真氣,是為先天之境。


    轉而重修自身,蘊養神魂精魄,修煉精神能力,以之實現對自身乃至對敵人纖毫無遺地徹底掌控,是為入微之境。


    便如在胡壚前生所在的世界斷絕了先天之路,如今的這一方世界中該同樣斷絕了成就入微境大宗師的門徑。


    以至於各家各派縱使有修煉法門傳承,卻都已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冷虹霞傳授給胡壚的“寒玉煉魄訣”,其實便是一門指向入微之境的精神修煉秘法,如今卻隻能改造成發射飛刀的輔助法門。


    胡壚所遇諸多高手之中,應當以天機老人與麵前的沈浪修為最高,都隱隱勝過如今的他一籌,卻仍是止步於先天之境。


    也正是如此,胡壚才有信心若是生死相搏,自己能夠憑借諸多底牌戰而勝之。


    他望向麵前的沈浪,臉上現出由衷的敬佩之色:“沈大俠此次出海,便是要尋找這座的孤島,消泯綿延百年的禍亂之源?”


    沈浪毅然道:“沈某既然知道此事,怎都要勉力一試。當年‘雲夢仙子’離島時雖一直被禁閉在密封的船艙,卻仍憑著敏銳的感官仔細記下了一路的行駛速度及航向轉變。再由她登陸的位置倒推回去,大致可知那島嶼的位置。


    “此次沈某一共邀請了十七位同道出海。連沈某在內,修為已至先天之境的有十二人。無論那海島如何凶險,那吳明是否是一位臻達入微之境的武道大宗師,總該有與之一拚之力。


    “不過飛兒年歲尚幼,不該跟去一起冒險,故此還要煩請道長再照顧他幾年。”


    “爹!”


    阿飛雖已知道父親要出海,卻不知他竟是要去挑戰如此強大的敵人,心神大亂之下,當時喚出了這半晌縈繞心頭卻始終無法脫口的稱呼,一張小臉也再維持不住平時的冷淡。


    沈浪回身將手掌按在他肩頭,溫言道:“飛兒,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去做,今日是為父,來日或許便是你。我們父子可以做個約定,若是十年之內為父不能自海外歸來,便由你繼續做這件為父未能完成的事情。”


    阿飛望著父親麵上那一抹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的微笑,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恢複平靜,認真的點了點頭道:“十年,我記住了。”


    沈浪欣慰地再拍拍他的肩頭,隨即從懷中取出一部與那《憐花寶鑒》一樣,一看便知是新近撰寫裝訂的書冊,送到胡壚麵前道:“此書中記錄了沈某畢生所學,最後麵則繪有沈某推測出的海圖航線,煩請道長自行參悟後轉授於阿飛。”


    至此胡壚才明白方才王憐花與自己的一場比武,其中應含有考驗之意;作為彩頭輸給自己的《憐花寶鑒》,其實該是托付自己代為尋找合適傳人,以免他此行當真一去不歸,一身所學就此斷了傳承。


    他沉吟片刻,伸手將書冊接了過來,正色道:“貧道一生行事唯求穩健,在毫無把握的情形下絕不會冒險,因此這一次便恕不奉陪了。十年之後,若諸位當真未能歸來,貧道倒是有興趣陪阿飛出海,去會一會那撥弄乾坤於指掌間的神秘老者!”


    沈浪正色道:“道長留在中原也好,沈某另有一事相托。沈某偶然發現一個成名多年的武林名宿,真實身份竟是魔教四大天王之一。由此推測,魔教蟄伏西域三十載,卻一直沒有息了進犯中原的野心,隻是不知道他們暗中滲透進來的勢力究竟發展到什麽地步。沈某出海在即,這一件事情就要請道長多留心一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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