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已畢,朱厚照便在這驛站之內尋了個房間,屏退旁人獨自審問朱寘鐇。


    朱寘鐇倒頗為硬氣,向著坐在桌案後的朱厚照昂然道:“自古成王敗寇,如今本王某事不成,唯有一死而已,豈能再受你這走狗爪牙的折辱?”


    說罷,便將雙目一閉,擺出一副任憑處置的凜然之態。


    朱厚照啞然失笑,用手指輕叩桌麵,蘊含某種神秘規律的篤篤聲響在不經意間侵蝕著對方的心靈。


    好半晌後,他才又開口輕笑道:“安化王千歲固是不懼一死,難道不以妻兒為念?”


    朱寘鐇本已決定不再發一言,從而維護自己身為皇族的最後一點尊嚴。


    卻不防腹黑的朱厚照在叩擊桌麵時,已悄然用上了《憐花寶鑒》中記載的“波斯惑心術”法門,蘊含惑心魔力的篤篤聲響早於無形之中瓦解了他的心防。


    此刻聽到這句問話,他下意識地便冷笑回應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孤行的是謀逆之舉,本就押上了闔家性命!”


    朱厚照油然道:“若在下說隻要王爺肯合作,便設法保全你妻兒性命,又當如何?”


    “你以為自己是誰?”朱寘鐇嗤笑道,“錦衣衛指揮使雖然位高權重,說到底也隻是天子鷹犬。此等大事,哪裏輪到你來置喙?”


    朱厚照報以嗤笑:“安化王,你以為孤是何人?”


    一言甫畢,他麵部的肌肉忽地發生一些細微地變形,容貌雖還與方才有幾分相似,卻已分明是另一個人。


    “你……你……”朱寘鐇如見活鬼,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朱厚照在桌案後坐直身軀,登時便透出一股子煌煌帝胄的貴氣:“孤以大明儲君的身份向安化王保證,隻要你盡心配合孤做好一件大事。你之罪責便隻由一人承當,絕不牽涉家人!”


    朱寘鐇終於平複了心中的震驚,雖然朱厚照已停止施展“惑心術”,他也無法再強硬下去,頹然道:“殿下既肯開恩赦免罪臣家眷,罪臣自當唯殿下之命是從!”


    “好!”


    朱厚照大喜拊掌,隨即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麵上展開,卻正是那一卷空白聖旨。


    “孤要安化王依照先前的計劃,偽造一份聖旨給邊關守將,讓他們放那一支所謂的內附韃靼部落入關!”


    “你是想……”


    朱寘鐇當時便猜到對方的用意,再一次被震驚的目瞪口呆。


    朱厚照悠然笑道:“安化王難道以為孤此次如此大費周章,甚至勞動我師胡壚道人屈尊易容親自做一回臥底,隻為了擒拿你一人?”


    朱寘鐇終於認清這位在外界頗有荒唐嬉玩名聲的大明儲君是怎樣一個人,苦笑拱手道:“太子殿下的膽略氣魄,隻怕不輸高祖與成祖,罪臣敗在殿下手中,實是心服口服。殿下這一番將計就計、請君入甕的布置若能成功,或可令我大明北疆得百年安寧。”


    朱厚照收了笑容,冷然道:“你知道其中利害最好。孤可以再許你一事——若你能助孤建此大功,便不在向外宣揚你謀逆之罪,隻說你是染病身亡,如此你這一支的爵位仍可延續下去;反之,若你敢在這其中弄一點手段壞孤大計,孤也有的是辦法令你百死猶悔!”


    朱寘鐇已被對方徹底懾服,俯首下拜道:“罪臣不敢!”


    在驛站的另一個房間裏,換回一身合體道袍的胡壚也在審訊南海娘子與脫脫這魔教兩大公主。


    他坐在桌案後麵,向對麵手足上俱扣了寒鐵鐐銬的南海娘子與脫脫笑道:“兩位公主,貧道不久後有意至貴教拜訪一回。隻是貴教太過神秘,貧道心中有些不大托底,故此欲先向兩位探詢一二。”


    脫脫微微冷笑:“我神教高手無數,教主更是武功蓋世。你若想送死,可盡管前去。要從本公主口中打探神教虛實,那是癡心妄想!”


    胡壚看著年歲不大,顯然已被魔教洗腦的四公主,卻並無半分著惱之意,轉頭又望向南海娘子。


    南海娘子驀地展顏一笑,豔如桃李綻放,吐氣如蘭道:“道長若能答應奴家一件事情,此事並非不能商量……”


    “你敢背叛神教,難道不怕教規森嚴?”


    脫脫神色驟變,口中發出厲聲質問。


    胡壚手指輕彈,一縷指風隔著數尺距離準確射中她身上穴道,令她雙目一翻當場暈厥。


    “三公主有何要求,但請直言。”


    南海娘子看他行事如此利落,便也沒有兜圈子,坦言道:“奴家久有脫離神教之意,隻是畏懼教規懲罰而不敢妄動。若道長能消了奴家這後顧之憂,奴家情願將所知神教信息和盤托出。”


    胡壚知道她是想問自己此次與魔教對上,是打算將事情做到哪一步。


    他漫不經心地道:“貧道近來研創的一門劍法遇到瓶頸,此次拜訪貴教,實為借貴教‘如意天魔,連環八式’秘籍一觀,希望能觸類旁通得些靈感。”


    南海娘子先是驚得張大嘴巴,隨即啞然失笑道:“既然道長有如此膽魄,奴家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以為胡壚隻是借此言表明決心,畢竟任何一個宗門都絕無可能與窺視自家鎮派神功的外人苟合。


    卻不知胡壚此言並未半分虛假。


    這五年來,他是當真在推演研創了一門劍法,自信若完成之後絕不會遜色於“醉夢紅塵,歸藏八法”。


    如今這門劍法已將近圓滿,卻總還差了最後一點關鍵的東西。


    後來胡壚想到了封禪台與魔教權法天王多爾甲交手時,對方所用的魔教鎮教神功“如意天魔,連環八式”,隱隱感到這一路刀法中的某些訣竅,正是補全自己劍法的關鍵。


    以他素來謀定而後動的穩健作風,自然不會貿貿然去闖神秘莫測的魔教老巢。恰巧從朱厚照處得知魔教與安化王有所勾結,甚至將最年輕的四公主脫脫送到安化王身邊做了義女,便與朱厚照合謀做了此局坑人。


    南海娘子雖不知其中原委,卻已明白對方決心,便當真將自己所知關於魔教的一切信息原原本本告知了胡壚。


    胡壚逐一記下,又反複詢問其中細節,前後與對方交談了足有一個時辰。


    等到南海娘子再無可說,他拱手道:“稍後貧道自會驗證公主所言,若果然沒有差錯,便即恭送公主離開。”


    南海娘子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脫脫,知道對方的“驗證”定是著落在她的身上,暗歎這道人當真老奸巨猾,行事滴水不漏。


    好在她此次是真心與對方合作,希望借此機會擺脫魔教束縛恢複自由之身,也並無半點心虛。


    胡壚當即喚人進來,先將南海娘子待到旁處安置。


    在她出門之前,胡壚忽又問道:“若公主不介意,能否可以說一說為何有了叛離魔教之意?”


    南海娘子回過頭來,俏臉上現出一抹複雜神色:“若奴家說是為了一個隻有一麵之緣、一夕之歡的男子,道長是否相信?”


    胡壚微微一怔,隨即哈哈一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貧道自然是相信的。”


    等到南海娘子被帶走,他起身來到脫脫身邊蹲下,探手將一根食指輕輕抵住她的眉心,同時嘴唇微張,將一陣若有若無的奇異聲波送入其耳中。


    片刻之後,脫脫張開雙目,目光一片茫然。


    胡壚滿意地收回手指,《憐花寶鑒》中記載的這一門“惑心術”在朱厚照手中還隻能依樣畫葫蘆,在他手中則早推陳出新玩出了百般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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