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麵壁養神體,默默昏昏如煉己。無束無拘得自由,隨緣隨分能知止。心同日月大輝光,我與乾坤為表裏。打破虛空不等閑,收拾六合一黍米。”


    在這一方世界裏,張三豐自然不可能如他所作《金丹三十六詩》之一所述,九年麵壁而悟得納六合於粒米的廣大神通。


    但他《九陽真經》殘篇為基,參悟道家衝虛圓通之道而妙悟拳理,開辟燭照千古的武當一脈武學,成就一代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則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當今之世,參透入微之境奧秘的武道大宗師也非隻張三豐一人,但張三豐自於四十歲成就大宗師,登臨天下第一高手的峰巔之後,近一甲子來便再無人能夠撼動其地位。


    即使同為入微之境的其他幾位大宗師,也從沒生出過挑戰張三豐的念頭。因為他們心中都非常清楚,之所以大家都是入微之境,是因為這一方天地的極限便是入微之境。即使同處這一層境界,張三豐無疑走得比所有人都遠,或許已經觸摸到這一層境界的極限。


    此刻胡壚身在武當山下,抬頭遙望山頂鬱鬱蔥蔥四季常青的鬆柏,想象著這位無上大宗師的絕代風采,心中也不由地生出些向往之意,憧憬此次會麵的收獲。


    “這位道友,還請止步!”


    此刻他身在武當山門之前,身後站著兩頭體型巨大的白熊,早引起武當派守山弟子的注意,兩名年齡都在二十歲上下的道人一起迎了上來,一起施禮後迎住胡壚。


    胡壚見著兩人步履輕捷,顯然內功已頗有些火候,不由暗讚武當派能以後起之秀比肩少林這等千年大派,初時或依仗張三豐這尊大神坐鎮,如今卻已當真有了幾分與少林分庭抗禮的底蘊。


    這兩名武當弟子不僅武功紮實,為人處世也頗為練達,即使看到胡壚身後那兩頭大異尋常野獸的白熊,臉上隻微現驚愕之色,在胡壚麵前也是不卑不亢。


    “敢問道友,到訪敝派有何貴幹?”


    聽到其中一人發問,胡壚笑嗬嗬地答道:“貧道胡壚,道號‘太樸子’,此次拜訪貴派,卻是受人之托,將一封書信專程貴派祖師張真人。”


    聽胡壚道明來意後,兩名武當弟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有些為難地道:“道友見諒,祖師近年來常在後山閉關,輕易不見外客。若有書信,可交由我二人呈送主持日常事務的宋師伯。”


    “宋遠橋宋大俠嗎?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貧道既來了一趟武當,若不能見張真人一麵,未免有些可惜……”


    說到此處,胡壚臉上忽地現出一抹戲謔之色,眼望山頂道,


    “貧道胡壚,懇請武當張真人賜見!”


    他這一句話卻用上了“醉龍八音”的法門,近在咫尺的兩個武當弟子聽在耳中,感覺與正常說話並無區別,正莫名其妙不知麵前這道士弄什麽玄虛時,這句話卻在武當山上方如洪鍾大呂般回蕩起來。


    “你……”


    盡管修養和武功都頗為不凡,此刻兩名武當弟子麵上也都現出驚疑不定神色,隨即齊齊地向後退了幾步,目中露出戒備之意。


    胡壚卻不在意兩人的反應,隻是眼望山頂等待回複。


    果然,等他的這句話在回蕩片刻後漸漸平息,一個低沉柔和的聲音隨風飄來,雖不如胡壚的聲音那般渾厚浩大,卻清晰地傳入胡壚及兩名武當弟子耳中:


    “老道尚須更換衣巾,不便迎接貴客,煩請道友至紫霄宮相見。”


    胡壚向山上拱了拱手,隨即笑吟吟地看那兩個武當弟子。


    兩名武當弟子當即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急忙引路請胡壚登山,兩隻白熊仍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才行到半山處,迎麵有兩個道裝中年人從山上下來,遙遙地向胡壚拱手道:“在下宋遠橋(俞蓮舟),奉師命迎接胡壚道長!”


    他們雖穿道服,卻隻是為方便主持山上各種事務,其實並未真正出家,因此都不以“貧道”自稱。


    胡壚見張三豐坐下排名最前的兩大弟子赫然都是功臻先天的宗師級高手,修為該隻稍遜於殷天正這老牌的先天宗師。而且武當功夫以綿柔見長,後勁最足,雙方若是正麵交手,勝負尚屬未定之數。


    他想到武當七俠之中,張鬆溪與宋、俞二人年齡相當,應該也有先天之境的修為。


    俞岱岩入門尚在張鬆溪之前,雖然四肢殘疾,卻不耽誤內功修行,而且隻會更加專注內功,說不得也是一個先天宗師。


    如今的張翠山雖遠在海外,不能受張三豐耳提麵命,但在自己和謝遜的指點下,如今也已有了晉升先天之境的勢頭。


    殷梨亭和莫聲穀身在師門,進境怎也不會落後於張翠山,想來都在近年有望先天。


    上一世的少林派雖也有心湖等七大首座俱臻先天,那是依仗了少林派的千年積累,而武當七俠卻出自張三豐的一手調教。


    隻憑這教徒弟的手段,其他大宗師便難以望其項背。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的同時,胡壚已上前含笑與宋遠橋、俞蓮舟見了禮,而後便由這二人引路直入紫霄宮。


    如今這座始建於北宋宣和年間的道觀尚未經過明朝的重修擴建,恢弘雄偉或不及胡壚前世所見,但一磚一瓦都更多幾分歲月積澱的滄桑風韻。


    胡壚將白熊留在院中,隨宋、俞二人到了一間偏殿,看到當中坐著的一個須眉如雪的道人,旁邊侍立這一個身形枯瘦的中年男子,一白麵無須、一鐵麵虯髯兩個青年,當時猜到這是張三豐及張鬆溪、殷梨亭、莫聲穀。


    他上前打個稽首,微笑道:“貧道胡壚,受貴派張五俠之托,將此書信轉呈張真人及武當六俠。”


    說罷便從袖中取出一卷獸皮托在掌上。


    此言一出,殿內武當派眾人俱都動容。


    連張三豐也怔了一怔,才帶著一臉不敢置信的驚喜神色顫聲問道:“胡壚道友,這當真是劣徒翠山的書信?”


    胡壚笑道:“書信在此,張真人一看便知。”


    “是!是!老道當真糊塗了。”


    張三豐當即親自起身上前,從胡壚手中接過那卷獸皮展開觀看,宋遠橋等人也都顧不得禮節,紛紛湊到師父身邊一起看信。


    “哈,五哥竟然已經成了親,還生了一個叫做無忌的孩兒!”


    殷梨亭看了一眼,首先又驚又喜地叫了起來。


    宋遠橋似嗔實喜地笑罵道:“五弟忒矣大膽,成親這等大事,居然不先稟明師父,也不怕師父怪罪。”


    張三豐一麵看信,一麵隨口笑道:“翠山身在海外孤島,如何來向為師稟明?若他隻因這等小節便耽誤人家姑娘,為師才要怪罪呢!”


    俞蓮舟則眉頭微皺:“五弟的妻子是天鷹教教主之女,那殷天正……”


    張三豐仍是渾不在意地笑道:“天鷹教教主之女又如何?那殷天正雖行事有些乖僻,卻是個慷慨磊落的真豪傑,絕非卑鄙小人。何況天鷹教自立派以來,一心與元蒙為敵。隻這一條大義,便足掩其餘小瑕。那姑娘既然是他的女兒,人品便絕不會差了,足為翠山良配!”


    被冷落在一旁的胡壚,見到如此一個有“人”味、愛“護短”的張三豐,心中立時大生知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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