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


    兩隻手掌正麵擊中彼此,發出一聲沉悶的氣勁爆響。


    滅絕師太一口鮮血噴出,身體向後飛出,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師父!”


    一眾峨眉派的女弟子盡都變色驚呼,紛紛拔劍上前護住滅絕師太,但麵對一個隻在數招之下便將師父打得嘔血重傷的可怕高手,她們個個心中戰栗,持劍的手也都在微微顫抖。


    儒巾青衫、鶴發童顏的吳直方緩緩手掌,另一隻手將剛剛奪到的“倚天劍”舉到麵前,向著被紀曉芙扶持著勉強坐起上半身的滅絕師太笑道:“師太明明不是老夫對手,卻不肯使用‘倚天劍’這柄神兵,莫非怕老夫看到這劍中的玄機?”


    滅絕師太急怒攻心,麵色一白,又噴出一口鮮血,隨即慘笑道:“原來方才你一直隱身在一旁窺視一切,以你的修為,能瞞過同為大宗師的胡壚,倒也在情理之中。”


    吳直方有些感慨地道:“那胡壚道人據說隻有四十多歲年紀,這一身的武功修為卻當真令人可敬可畏,老夫能瞞過他的感應,也著實費了不小的力氣。”


    滅絕師太恨聲道:“吳直方,你既是武道大宗師,也是一代名儒大家,卻屈身侍奉夷狄,已是辱沒祖宗。如今又甘受元蒙驅使,為其殺人之刀,可還有半點武人的骨氣和文人的節義?”


    吳直方搖頭道:“師太若想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則大可不必。老夫是等到那胡壚道人動身西行,才轉回來追趕你們。至於老夫的為人,嘿……夏蟲不可語冰,又哪裏輪得到你來評判?”


    “貧道卻想知道,這位吳老先生有何理由,以至於當了漢奸走狗還如此理直氣壯!”


    聽到這飽含戲謔意味的聲音,峨眉派一方無不麵露喜色,吳直方的麵色卻陰沉下來。


    這不僅是因為對方言辭中直斥其為“漢奸走狗”,更因為這聲音的主人隻他在方才還篤定已經遠去的胡壚。


    胡壚從稍遠處的黑暗中緩緩走出,麵上仍是如平時般洋溢著和煦微笑,但一雙眼睛卻如不波古井般平靜淡漠。


    他在前世人生中博覽群書,也曾在史書中看過對吳直方此人的記載。雖則史書中沒有也不可能有此人竟是個武道大宗師的信息,但對他生平的記述卻大致不差。


    因此,胡壚知道這位飽學宿儒不僅一手培養了脫脫這位元末的一代“賢相”,更充當了脫脫的幕僚,盡心盡力地為他獻計獻策,為維護和鞏固元蒙的統治添磚加瓦。


    對於“崖山之後無中國”之語,胡壚雖也並非完全認同。但對比崖山之戰後,陸秀夫背負八歲的少帝趙昺蹈海而死,十多萬軍民毅然相隨的壯烈,如今確有許多人,尤其是許多滿口忠孝節義的讀書人,實在少了一根寧折不彎的脊梁。


    吳直方敏銳地感應到胡壚心中泛起針對自己的惡意和殺機,一麵暗中凝神運氣戒備,一麵恢複了麵上的平靜神色,拱手道:“原來老夫終究未能瞞過胡壚道長的感應,自以為是螳螂捕蟬,卻不知還有道長這黃雀在後。”


    這一句話暗藏機鋒,隱指胡壚明知他隱藏在一側,卻直至自己重傷滅絕師太之後才現身出來,分明居心不良。


    胡壚從來隻會甩鍋給別人,哪會讓人將黑鍋扣在自己背上,淡然道:“貧道確實早感應到有人在暗中潛伏,卻捕捉不到對方所在的位置。初時隻以為是針對貧道而來,所以用了些手段想誘其現身。


    “等到發覺對方竟已離開,貧道才驚覺他的目標或仍是貧道,下手的對象則是峨眉、昆侖、崆峒和丐幫,居心險惡至極。隻可惜貧道雖猜到你會對峨眉派動手,卻終究來晚了一步。”


    “好奸賊,果然是元蒙的一條忠實走狗!”滅絕師大怒喝罵。


    她太並非蠢人,胡壚如此一說,她立時想明白這是元蒙的毒計,打算將自己與一眾弟子盡數誅殺後嫁禍給胡壚,令胡壚這位大宗師成為武林公敵,用心端地險惡歹毒。


    吳直方不料胡壚如此狡猾,三言兩語便將所有罪責轉移回自己身上,心思之機敏、言辭之巧妙,比之他那一手借力使力的“移花接玉”功夫也毫不遜色。


    “看來胡壚道長對老夫深有成見,但老夫委身朝廷,並非貪求一己之富貴,否則不至於放著一個貴為當朝丞相的學生,自己還隻任一個集賢學士的虛銜。”


    雖然看出胡壚和自己並非一路人,但如此一位實力和心機都屬絕頂的人物,他還是做了拉攏的努力。


    “老夫所求者,乃踐行先師‘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之言,由上而下推動元蒙融入漢統。等到那元蒙上至皇帝下至平民,俱都受漢統教化,著漢人衣冠、書漢人文字、說漢人語言,則華夷混一再無分別。這些道理,若非遇到道長這等高明之士,老夫是不屑與之分說的。”


    一旁的滅絕師太聽得麵色由白轉黑,她知道自己應該便是對方“不屑與之分說”的下愚之人。


    吳直方帶著一臉的誠摯之色,繼續向胡壚慷慨陳詞:“道長既入紅塵,定有濟世救民之誌。老夫可以請我那弟子脫脫向皇帝推薦道長。屆時憑借道長的手段,不難得到皇帝信任。你我便可攜手建此不世之功,顯名於當時,不朽於青史,道長可有意乎?”


    “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此言倒也有些道理。”


    胡壚一句話說得吳直方麵露驚喜而峨眉派眾人紛紛變色後,隨即將話鋒一轉,


    “但那需要以我華夏為主。等到推翻元蒙朝廷,恢複華夏正統之後,那些願意留在中原的‘夷狄’,我泱泱華夏自然願意‘華夏之’。”


    吳直方連連搖頭道:“本朝已立業多年,曆經戰亂的天下也漸漸恢複幾分元氣,若再起刀兵,不過徒令生靈不得安居而慘遭塗炭,有害無益。望道長三思之!”


    聽了這番論調,胡壚連麵上偽裝的笑意也維持補助,冷然道:“在元蒙統治之下,漢人地位卑賤如牛馬,連財產、妻女乃至性命,雖是可以被人奪走。如此‘安居’,不要也罷!”


    吳直方忙道:“這正是老夫要致力於改變的狀態,隻要……”


    胡壚猛地將手一揮,斬釘截鐵地道:“閣下無須多言,你我各有秉持,誰也說服不了誰。隻有效仿昔年孔夫子與少正卯之爭,既不能改變其精神,那便消滅其肉體。誰能夠活下來,便是有理的那個!”


    吳直方知道終究無法說服對方,隻得長歎一聲,抬手拔出奪自滅絕師太的“倚天劍”——當然,他拔出來的隻是二尺長短的一柄斷劍。


    麵對同級的對手,胡壚也不敢托大,右手探入左袖,從懸在腕上的碧玉葫蘆中取出木劍“冥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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