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高俅從府中精選了一批高手,由素來辦事得力的陸謙率領,護送高衙內離東京出發前往大理。


    此去是求堂堂大理國主出手救人,高俅大宋皇帝寵臣的麵子固然金貴,卻也不能隻寫一封書信了事,因此隨行的還有幾輛載滿各種貴重禮品的馬車。


    已經成為太尉府客卿的胡壚恰好有事出城,因此順便也送了送高衙內。


    望著對東京繁華戀戀不舍,淚眼婆娑三步一回頭的高衙內,跟隨在胡壚身邊的慕容燕低聲道:“如此厭物,師父若看得不順眼,直接除去便好,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


    胡壚搖頭輕笑,油然道:“殺人雖然爽利,卻對咱們並無益處。須知便是一張廁紙也自有其價值,總該用過之後再丟掉。”


    慕容燕大皺眉頭,顯然不大能接受自己師父這甚有些粗俗的比喻。


    胡壚笑道:“燕兒你去做一件事——悄悄地將高太尉公子將前往大理,隨身攜帶無數金銀財寶的消息散播出去。”


    慕容燕瞪大眼睛:“師父你是想……”


    胡壚若無其事:“這小子作孽不少,實是死有餘辜。但為師如今已經是他老子的客卿,又不好意思再親自出手。”


    慕容燕仍有些疑問:“那陸謙武功不弱,隨行的也頗有高手,尋常人物恐留不住他們。如果姓高的能夠安然走到大理,求得大理國主出手,師父又將如此處置?”


    胡壚卻似早已胸有成竹:“此事容易……城東有一家‘方記胭脂鋪’,主人方娘子實為江南明教教主方臘之妹方百花,你有些手段將這消息傳給她。明教高手如雲,絕非一個陸謙能夠抵擋。”


    慕容燕看師父臉上的笑容中似藏著些東西,隱隱感覺他另有謀算,卻也沒有再多問,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胡壚含笑低聲自語:“既然是一張有價值的廁紙,總要將他的價值徹底榨幹之後才能丟掉。”


    說罷,他轉身往城郊行去。


    昨晚在高俅麵前稍稍顯露了幾手得自三卷天書的道術後,高俅已將胡壚視為在世仙人,當場許諾要為胡壚修建一座道觀供其修行傳道。


    胡壚此行,便是要親自去勘察選址。


    三卷天書之內亦有堪輿識地之術,胡壚循山勢地脈走勢遊走半日,終於選定一處風水寶地,回城後又親自繪製了圖紙教給高俅。


    高俅頗有些混混的光棍脾氣,既然一心要拉攏胡壚,那便當真肯下本錢,當時滿口答應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座道觀修好。


    何況此事於他而言不過是慷國家之慨惠而不費:若說耗用人力,他執掌八十萬禁軍,一聲令下有的是役夫工匠;若說花錢用料,他也隻需一紙公文,便可將修建道觀的耗費全部劃歸軍需。


    前後不過一月光景,這座被胡壚取名為“玄清觀”的道觀便已落成。


    經過這一個月,高俅也確定了那位傷了兒子的大宗師沒有尋自己晦氣的意思,終於稍稍安下心來。


    胡壚師徒便就勢搬離太尉府移居到道觀居住。


    其間周侗和黃裳都先後至道觀賀喜,周侗還將自己的弟子林衝帶來,命他以晚輩身份拜見了胡壚。


    胡壚知道周侗的意思,尋機會向高俅說了幾句話,算是令高俅暫時放下對林衝的成見。


    又過了月餘,高俅遣人來送信,說今夜請胡壚道長至東京七十二樓之首的“樊樓”赴宴。


    胡壚聽得“樊樓”之名,便知高俅這些日子確實沒有閑著,該是終於打通了關節,讓他有了與正主見麵的機會。


    當夜,胡壚攜慕容燕進城來到樊樓門前,見此樓一分為五,共有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樓高三層,彼此間簷角相啄,高低交錯,下有回廊,上有飛橋,明暗相通。樓內燈火燦爛如天上繁星墜落人間,人聲喧嘩,笙簫盈耳,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在樊樓門前,早有高俅身邊的一名長隨翹首等候。


    看到胡壚師徒到來,那人急忙快步上前,恭謹施禮後引領兩人進門,徑直到了居中樓宇的三樓。


    相比於樓外的喧囂,這裏便顯得甚是清淨,偌大的廳堂內便隻有一個換了便服的高俅。


    胡壚上前見禮後含笑問道:“太尉召貧道前來,不知有何差遣?”


    或是放下近來懸心之事,高俅滿麵春風,顯得心情甚佳。


    他湊到胡壚近前,低聲道:“胡壚道長,稍後會有一位貴客前來,屆時你一定小心應對。”


    “貴客?”胡壚明知而故問。


    高俅用力頷首:“貴不可言!”


    胡壚麵上恰到好處地顯出一抹驚喜之色,向著對方拱手道一聲:“太尉此番好意,貧道必有所報。”


    高俅見這道人如此知情識趣,心中也自欣喜。


    不多時,伴著幾聲男女的嬉笑之聲,有三個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前麵兩人極為親昵的攜手而行,後麵一人雙手籠在袖中,低眉垂首步步緊隨。


    胡壚見那男子三十來歲年紀,身上做文士裝扮,白麵長髯,倒生得一副好皮囊。


    女子則不過雙十年華,目如秋水,色若春花,肌膚似玉,白衣勝雪,實有傾國傾城之姿。


    最後隨行的男子看去也是三旬左右,麵貌端正,唇邊光潔未蓄胡須,穿著青色布袍做隨從打扮。


    高俅快步上前,陪著笑弓腰施禮道:“趙先生、李娘子,下官高俅已請得‘玄清觀’胡壚道長在此相候。”


    這對男女一起打量胡壚。


    胡壚雖是貌不驚人,但稍稍放出些數世積累的底蘊氣度,立時便讓人本能感覺這位道人的不凡。


    等胡壚上前來見禮時,高俅為他引見道:“胡壚道長,這位是趙長生趙先生,這位便色藝冠絕東京七十二樓的李師師李娘子。”


    胡壚稽首為禮:“貧道胡壚,見過兩位。”


    趙長生哈哈哈一笑,隨意擺手道:“道長不必多禮,大家都坐下說話。”


    當時各人都依其吩咐落座。


    坐定之後,趙長生帶著點好奇的神色向胡壚問道:“道長看起來卻甚是年輕,敢問青春幾何?”


    胡壚微微一笑:“貧道在山中修行,早已不記年月,但見寒來暑往,總有七八十回了罷?”


    趙長生麵上顯出驚異之色,將信將疑地向身旁施禮的青衣隨從投去個詢問的眼神。


    那人略一躊躇,輕輕頷首回應。


    此人赫然也是一位入微境的大宗師,憑著神魂之間的微妙感應,雖難以確定胡壚真實年齡,卻可以斷定其年齡遠遠超出其相貌所呈現的。


    趙長生極為信任此人,對其判斷毫不懷疑,當時神色轉為驚喜,不自覺地將座位向胡壚這邊挪近了一點,又問道:“道長既能駐顏長青,必是道德高明之士,可知世人紛紛所言鬼神之說,是否真有其事?”


    胡壚微微一笑,言簡意賅地頷首道:“鬼神嗎,那自然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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