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相來去如風,片刻間便用雙手提了兩個人回轉到胡壚麵前。


    他帶回的是兩個年齡都在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左手之人的麵相與蔣二依稀有幾分相似,此刻已雙目緊閉麵如金紙,看來情況頗有不妙;右手之人生得眉清目秀,滿臉都是焦急之色,正在知相手中拚命掙紮,嘴裏不停大喊“快放下我,不要耽誤我救人”之類的話。


    等到知相將兩人放下,後者看清蔣二也在現場,隻匆匆說了一句:“二叔,虎子被‘七步倒’咬了!”隨即便俯下身去救治另一個青年。


    蔣二聽了這句話,登時眼前一黑險些當場暈倒。


    這名喚“蔣虎”的青年,正是他膝下唯一的兒子。


    他原本已經想好,隻要自己能走能動,便絕不肯讓兒子也從事捕蛇行業,怎都要護好蔣家的這一脈香火。


    但蔣虎見村中青壯都外出捕蛇以抵償那苛繁賦稅,用自己的一時之險換取一家人的長久安寧,便想若是自己任由年歲已不小的父親去捕蛇,而自己在家坐享其成,不知要被多少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因此,他幾次三番向父親請求加入捕蛇隊,到後來甚至不惜以絕食表明決心。


    蔣二拗不過兒子,最後隻能答應了,今天正是首次帶他入山林捕蛇的日子。


    作為村中捕蛇隊的頭領,他在分派任務時稍稍以權謀私了一下,將兒子與本村一個喚作許宣的青年安排在一起。


    許宣這後生善良至近乎迂腐,總說即使是劇毒之蛇,隻要不曾主動侵犯人類,人類便不該肆意捕殺它們。所以是寧肯冒著更大的風險,攀援危崖絕壁去采摘一些珍貴草藥販賣換錢,從不肯為了減免賦稅而去捕殺毒蛇。


    不過大家都不敢因此便輕視許宣,隻因他少年時曾有奇遇,如今不僅身手異常輕捷矯健,全村的後生無一人可及,又有一手精妙醫術,村中有人患病受傷,都要依賴他診治。


    不僅如此,許宣還一直在下功夫調製解毒藥劑,可以化解尋常蛇蟲之毒,極大避免了村中捕蛇隊可能出現的傷亡。


    目前他已開始研製針對永州特產“七步倒”毒蛇的解藥,隻可惜一直沒有太大進展。


    在蔣二想來,將兒子和許宣編成一隊,在安全上應可得到最大的保障,豈知他竟如此倒黴地第一次參加捕蛇便遭了蛇吻,偏偏還是許宣尚無法化解的“七步倒”之毒。


    想到因捕蛇而死的祖父和父親,再看看已奄奄一息兒子,蔣二心中如同刀絞般劇痛,身上再沒有半分氣力,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此時的胡壚已經準備出手了,以他如今地仙級別的神通法力,便是蔣虎已經毒發身亡,也有的是手段令他起死回生。


    但看到許宣用來救治蔣虎的手段時,他罕有的心神激蕩,麵色劇變,停下了準備在暗中施展的救人手段,隻是怔怔地在一旁看著。


    許宣方才已挽起了蔣虎右邊的褲腿,露出一截變得漆黑如墨、腫脹發亮的小腿。


    他在身前放了一個打開的小木匣,先後從匣中取出八隻長短形製各有不同的銀針,接連使用了八種各具玄妙的手法,一一刺入蔣虎腿上的八處穴位。


    在用針的同時,他還不忘柔聲安慰早已心喪如死的蔣二:“二叔先不必絕望,這次虎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蔣二宛如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從地上一躍而起搶步上前,卻又不敢靠得太近以免影響了許宣施救,顫聲問道:“阿宣,你是說這‘七步倒’之毒還有解?”


    許宣頷首道:“或許是虎子命不該絕,我近來恰好想到一個可能化解‘七步倒’之毒的法子。有人指點我說‘凡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所以我這些天一直在仔細觀察‘七步***性,終於發現它在吞噬了自己毒斃的獵物後,常會去吞咽這種植物……”


    說到此處,他先將第九支銀針插在蔣虎小腿上兩個顯然是蛇牙咬出的傷口上方,然後便有許多粘稠的黃色膿水從傷口不斷流出,而後從隨身的竹簍中取出一株植物舉到蔣二眼前。


    蔣二見這植物根莖粗短,表麵覆蓋著一層膜質鱗片,葉片呈長圓形,邊緣形如鋸齒。


    他滿懷希望地望著許宣:“阿宣,你的意思是這東西便是‘七步倒’之毒的解藥?”


    許宣用力點頭,臉上神色甚是欣喜:“此刻我已有七成的把握,先前已經擠出這藥草的汁液喂虎子服下,果然遏製住了他體內的毒性,使毒氣不能攻入心脈。方才我已用針逼出他體內的毒素,稍後再將這藥草搗爛外敷,必然可以清除餘毒!”


    一邊說著話,他一邊在旁邊撿了一大一小兩塊石頭,在小石潭中清洗幹靜後,將藥草放在大石頭較平整的一麵,用較小的石頭反複搗擊。


    等他將藥草搗成爛糊狀,蔣虎腿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出膿水,小腿表麵雖還有些黑氣籠罩,卻已不似先前那般如同墨染。


    許宣先拔出那九支銀針,用一塊幹淨的麻布將蔣虎傷口附近擦拭幹淨,將藥糊浮在傷口上麵,再用另一塊幹淨麻布包裹起來,而後抓起蔣虎的手腕仔細診了診脈象,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先將一直乖乖蹲在身邊看他救人的小狗肚兜抱了起來,隨即轉頭向蔣二笑道:“二叔可以放心,虎子應該沒事了!”


    即使許宣不說,蔣二也從蔣虎恢複血色的臉頰和漸漸均勻的氣息看出征兆,大喜之下向著許宣納頭便拜:“阿宣,二叔這輩子都忘不了你這份恩情!”


    “二叔你作甚?這豈不折煞了我這做晚輩的!”


    許宣嚇了一跳,急忙扔下肚兜去攙扶蔣二。


    蔣二臉上老淚縱橫卻又欣喜無限,說什麽也要許宣受自己一個大禮。


    許宣則攔著蔣二隻是不許。


    兩人正爭執不下時,胡壚已走上前來,先將因被主人棄置在地上而不斷咕噥的小狗抱了起來,在輕輕撫摸它後頸安撫的同時,也借以稍稍平複自己激蕩如沸的心境,而後帶著有些僵硬的笑容向許宣問道:“敢問這位小哥,你這逼出蛇毒的‘奪命九針’和尋找解藥的法子,是跟誰學的?”


    他之所以心境失守不複素常的淡靜平和,隻因為這“奪命九針”正是他妻子程靈素傳承自毒手藥王的獨門秘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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