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當時已答應伯母會照顧你,便不會食言。其次,你們姐弟兩家中無成年人看顧,難免行事磕絆,以我為由,會方便許多。如果雲姐兒最後實在不喜歡我,想要取消婚約,我不會強求,自會料理好一切,定不會讓雲姐兒的名聲受了損。”


    桑雲奇異,林亥這話對自己確實利大於弊。雖不知理由,但就像林亥所言,自己娘親定下這麽個人,肯定考量過,也信得過。


    “多謝。林小哥回禮可放心,娘早已幫我準備好了。還請林小哥往後多多照顧。”兩人這就定下了。


    身後桑陽眨巴眨巴眼睛,他已經6歲了,是知事的年紀了,聽得懂兩個大的討論,心裏隻覺得高興,他知道姐姐以後會有人和自己幫忙照顧了。


    林亥點頭,“我已托……”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得大門被敲得轟轟作響,還有鬧哄哄的人聲。


    林亥注意到剛剛難過的小孩一臉煩躁,嘟著嘴往桑雲懷裏鑽。


    而桑雲的麵上也帶著慍色。


    眼見門外的人要衝進來一般,桑雲歉意一笑,請林亥回避下,並讓懷裏小孩帶著他進屋去。


    林亥沉了沉麵色,到底還是隨小孩進屋,並非怕事,他當兵的時候什麽沒見過。


    隻是兩個未成親的男女獨自見麵,雙方父母也不在場,他請的人也還未到,桑陽更是一孩童,做不得數。要是傳出去,他一個男子不怕,對桑雲的名聲不好。


    哐當一聲門打開。


    三個女人推搡著,都是粗布打扮,身板壯實。也是桑雲她娘在時,偶爾共事、逢年過節會道賀幾句的嬸娘們。


    隻是自從娘去世後,可就沒見這些人往家裏走。


    “唉唉唉,你別推我。你讓開點。”


    “哎喲,誰踩著我腳了!別擠了,往前走啊。”


    “誰推你了,是你在推我,讓開讓開。”


    推搡幾番,誰都不讓誰。


    桑雲原地抱著胳膊,一聲不吭看熱鬧,嘴角噙著嘲諷的笑意。


    裏麵年紀最大的也是最早踏進院子的老婆子,瞧見桑雲事不關己,整個人火氣就起來了。又想到那老板給自己看的銀子,隻要自己說成了這門親事,那白花花的5兩銀子可就是自己的了。


    “哎喲,雲姐兒,空站在那兒作甚,來來來坐下。奶奶之前和你說的好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趙婆子向來尖酸刻薄,對自己兒媳婦貶低唾罵,相由心生。那對上吊三角眼發白薄唇硬生生擠出笑容,麵部扭曲,十分可怕。


    不甘落後的錢大娘搶先坐在桑雲的對麵,也開始緊急逼問。


    “趙奶奶她的事情不急,我先前和你說的,縣城裏張家賣包子的公子,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我可和你說,張家公子厚道老實,更別提還讀過幾年書。張家父母也是講情理的明白人,你將來嫁給他可就是享福的命了。”錢大娘一張嘴滔滔不絕,說得天花亂墜。


    桑雲眉頭一挑,還沒開口,也想著銀子的孫大姐反駁了。


    “喲,趙奶奶就您家自己的情況,你還好意思和雲姐兒說是好事情,可別招人說笑了,您自家的爛事整個村子誰不知道呀。”


    說著,轉個臉,又把火力對準錢大娘。


    “錢家大姐,若真是門好親事,你咋不給娘家妹子說呢,我記得你家妹子也就比雲姐兒大了兩歲。這好親事不想著自家人,想啥呢。我就不同了,我這可是自家親戚,和村尾王大嬸那廚班子差不多,不過人家小哥是自己吆喝,隻做紅白喜事,賺的可是大錢。”


    這話堵的,錢大娘嘴蠕動兩下,到底沒把真話說出來。


    那張家包子在縣城裏就沒有什麽好名聲,他家兒子胖的跟豬似的,是讀過幾年書,最後還是被書塾夫子以不學無術的名頭趕出去了,當時這笑話鬧的,全縣城都看著。


    要是真說給娘家妹子,臉往哪擱。


    身後傳來嗦嗦聲,桑雲輕微側身,眼睛往屋子裏一瞟,就見桑陽那張皺著小小眉頭的臉蛋從屋門探出,一臉“果然還是她們”的不高興。


    小孩身後,是摸著鼻子微笑的的林亥,視線來回落在她和小孩的身上,又不時又往院子門口瞧。


    沒辦法,他們庚帖是在媒人見證下進行更換,桑雲她娘又去世的急,也沒有正經抬禮定親,村裏人自然不知曉。


    好在他在來前,就請了周媒人,並雇了人陪同去置辦定親的東西,應該快到了吧。


    錢大娘說不出話,趙婆子可沒讓,她們三個人本來就是村裏的一台戲,對方家裏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心知肚明,再有點醜事那更是瞞不住。


    “我家情況怎麽了?!我和老頭都好好活著,兒子孝順媳婦聽話,還有個大胖兒子。不比你一個連個哥兒都沒有,生那麽多個姐兒有什麽用,到最後都是嫁出去的賠錢貨。”


    這是戳人心窩子,孫大姐本來就是因為這個耿耿於懷,就因為到現在沒有生了哥兒,婆婆對她橫眉冷對,從來沒有好顏色。要不是自己針線好,能給家裏補貼點家用,家裏更沒有她的地位。


    桑雲就看三個人狗咬狗,一嘴毛,誰都沒落的好,反而被抖出了不少醜事,聽熱鬧聽得不亦樂乎。


    “行了,趙婆子我這話撂下。錢掌櫃家的說了,隻要你願意嫁,聘禮按照咱們村裏的標準加倍,嫁妝也不要,至於你弟弟也讓你帶著。趙婆子我自己做主,到時候再給你半兩銀子做體己。”


    錢大娘和孫大姐不吭聲了,說成也就給了那幾兩銀子,任誰也不會往外推。兩人咬了咬牙,到底沒舍得說給錢,認了薑還是老的辣,舍得出。


    “這要是我拒絕,還顯得我這個晚輩不知好歹了。”桑雲慢斯條理,“隻是幾位長輩下次再來不如再換個說法,顛來倒去的都這麽幾句話,諸位沒說膩,我已經聽膩了。”


    桑雲心知肚明,無非就是元寶酒樓生意紅火衝的。就說之前,娘去世到現在,中間過來的隻有要債的人,又不能暴露手裏有錢,當時隻能將她院子的風幹臘味、泡菜果幹能賣錢的都托李掌櫃幫忙賣了。


    步步緊逼的同村人不比賭坊討債的人好,人剛安葬,轉身就上門討債,哪有還在病床前說幫襯不急的好人樣。


    如今這被錢蓋了眼的更忘了她家白事不到一年,爭先恐後的來為她說親,也是開了眼界。


    “且各位嬸娘奶奶莫不是忘了,我還在孝期。”桑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素色長褂,不無嘲諷。


    她們當然知道。


    隻是看著當初村子裏過最好的一家,如今隻剩下姐弟兩人,尤其是桑雲,從小被嬌慣,養的白白胖胖,像年畫娃娃似的,人見人誇。


    當年她們不過是在旁提了一嘴賠錢貨,就被桑雲娘指桑罵槐,還回不了口,還得在圍觀人的大笑噓聲下,腆著臉應和。


    可現在,那個人見人誇的到底成了她們手裏手裏的賠錢貨。


    三人對視一眼,都知道對方的心懷鬼胎,也看到了似曾相識的快意。


    趙婆子眼珠子轉了轉,開口就來了一句。


    “看我這記性,我給你說的這親事,你娘當時也知道,就是沒好意思和你說。”


    另外兩個人也做起戲,“是啊,是啊,我也和你娘說過,怎麽你們二人也說了。”


    桑雲更是嗤笑一聲,“既然如此,你們三個當時應該帶了媒人,我娘若是同意了,也會交換庚帖的。不知三位找的是哪家的媒人?”


    三人頓時噤了聲,你看我我看你,到底沒再胡謅出啥。


    這時候孫大娘想起一個心照不宣的風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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