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小威爾單獨呆一會,可以嗎?”


    在大約十多分鍾的茶會,喂了威爾兩茶匙冰淇淋後,阿茲克先生挑選了一個合適的時機,朝著艾倫醫生提出了邀請。


    “哦,當然,請便吧,艾格斯先生。這孩子總是很喜歡你。”


    艾倫醫生放下手裏的茶杯朝著阿茲克先生露齒一笑,而威爾也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摟住阿茲克先生的手臂,主動被對方抱進了花園裏。


    阿茲克帶著威爾緩步走進灌木迷宮裏,隨他眼底浮現出數個虛幻的墨綠色符號,周圍的空間驟然變得死寂無聲。


    “好了,這樣也免得被聽到。我很好奇你所說的愚者的意誌,他在夢裏真的對你交代了這些嗎?”


    阿茲克先生關切地看著威爾,神情當中顯現出顯而易見的擔憂。他的確希望克萊恩能夠在夢中恢複一定的清醒,或者是向同樣持有灰霧金幣的威爾交代一些事情。


    “..沒有。實際上,我隻是根據他命運的變化猜測的。”


    “你知道的,因為金幣的原因,我們吸引到了許多說自己是‘穿越’來的人,我嫌煩,大多數都打發走了,但是我知道,他們身上都有和金幣一樣的特性。”


    “而埃爾道斯·厄蘭茲不一樣。他身上一點灰霧的味道都沒有。這絕不可能是自然消散的,要麽是很高層次的東西出手了,要麽就是愚者親手收走了這種賜福。”


    “我很少見到那種命運。你知道的,我們因為和別人交匯,命運也會產生相應的交織。”


    “而他的命運就像一個黑洞,所有和他有所交匯的人都在他身上終結了命運,數百萬人的命運,還有對他很重要的人的命運,全都在他身上熄滅了。”


    “我在愚者的夢裏學到了一點羅塞爾文,用他們的話來說,這叫做....”


    威爾順著命運的指引,用力地扭動著自己的嘴唇,試圖擠出一句中文發音——


    “天煞孤星。”


    此時,一隻轉入了隱秘狀態的窺秘之眼在空中猛地睜大,顫抖,自我撕裂。


    站在貝克蘭德郊外的厄蘭茲閉上了眼,那個單詞慢慢地,堅定地撬開了他塵封的記憶,湧現出支離破碎的過去——


    “這孩子是命犯天煞孤星,會克死你們家裏人的啊。趁早送出去吧。”


    “封建迷信。走,小嚴,咱們回家,爸爸帶你回去抓鬮。”


    一個麵容模糊的青年男人笑著抱著懷裏的孩子,轉身離開了支著攤子的算命先生。


    場景模糊。


    “鋼筆?看起來我們小嚴以後要當作家啦~”


    缺了兩顆牙齒的姥爺笑了笑,看著手裏捏著一支鋼筆的小孩子。


    還啃著手裏鋼筆的小孩,旁邊滿是手術刀,口罩,注射器和橡皮筋。


    不遠處麵容模糊的男人皺起了眉頭。


    場景模糊。


    “我想選文科。”


    “文科?文科有飯吃嗎?文科讀出來去幹什麽?!”


    咆哮的中年男人和瘦弱的少年站在母親的病床前,手上刺著針的母親抬起手想說什麽,卻始終沒說出半句話來。


    爭吵越演越烈。


    “你為什麽就不能讓我選一次?”


    “選?選了出來你給你媽付藥錢嗎?算命的說得對,你他媽的就是個喪門星!”


    場景模糊。


    端著二手手機的青年站在醫科大學的門前,和人打著電話。


    “對,媽,我考上了。嗯,沒事,我知道換衣服,學校有洗衣機。”


    “真的,別,別,錢夠用了,太多了我怕被賊惦記。”


    “你的病還好吧...?多保重。”


    場景模糊。


    在麵館裏打工的青年切著蔥花,看著大年夜冷清的街道,聽著遠處稀疏的鞭炮聲。


    麵館裏有兩人打了起來,他冷眼看著,動也不動。


    人喝高了就這樣。醫科大學的博士喝醉了也這樣,爹喝醉了也這樣。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邊的稿子,等下班了就能試著投刊物。雖然他已經為了趕這稿子兩天沒睡,但如果能成的話,每個月保底會多出一千多的稿費,可以留一百買點書,剩下的打給家裏...


    其中一個打急了的抄起一盆滾燙的麵湯,劈頭蓋臉地亂潑,見那盆水馬上要潑到他的稿子上,他也想也不想地撲了過去....


    場景模糊。


    他一直沒敢和家裏說這回事,隻是以後多戴了個口罩。


    春秋換季的時候臉上最癢。笑的時候臉上的皮會抽著抽著疼,有些時候會掉白色的皮膚碎片下來。


    內投被拒了三五次,八九次,他也不知道多少次。


    然後在某一天,他決定投最後一次稿,為了這個稿子,他熬了兩天半,世界有點模糊,有些暈眩,但是他很亢奮。


    場景模糊。


    “嗯,對,媽,是我,我是你兒子啊。我給人翻譯書的那筆錢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就好。再有一千多的話,你和爹就能吃好點了。今天編輯和我說他們已經在考慮了,今晚就給我結果,你放心,我吃得好的很,住的也好...”


    場景模糊。


    夜裏,燈光稀疏,冷風從報紙糊的窗戶裏鑽進來。


    “喂?媽?家裏有錢了。我和編輯說了這回事,他給我提前匯了一千塊,我這就轉給你..”


    “媽?”


    “媽....?你在嗎?”


    電話那邊隻有一個低沉的聲音。


    “小嚴啊。我是你爹。別先急著掛電話...”


    “你娘...她今天中午剛走。醫生說是,心動過速導致的腦卒中。”


    “..這事兒不賴你。真的,小嚴,沒事。”


    嚴國平隻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撲通一聲,以及手機當啷作響落地的聲音。


    三天後,警方聯係了嚴國平,他們在拆遷樓出租屋裏發現了他兒子開始腐爛的身體,地上還散落著沒電的手機,一本本翻爛的二手辭典,許多還沒翻譯完的書。


    屍檢結果是過度勞累導致的猝死。


    臉色蠟黃的男人沒說話,認領了親屬遺體之後簽署了文件,給自己買了一頓燒酒。


    然後他左手夾著自己老婆的骨灰盒,右手夾著自己兒子的骨灰盒,


    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濤濤的江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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