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間房間,名字叫什麽嗎?”曺靜淑突然又問了個問題。


    還在思考她前麵那番話的林深時抬頭看去,“我聽說好像是叫‘anemone’……‘銀蓮花’的意思?”


    曺靜淑兄妹四人在深林俱樂部各自的套房都是擁有特別的專名的。關於這點,林深時還是此前偶然聽到申旻提及才知曉。


    “你應該不是從海淑他們那裏聽說的這件事吧?”曺靜淑又問。


    林深時詫異,很有洞察力地說:“難道不是‘anemone’?”


    “‘anemone’沒錯,但在這裏,它應該叫作‘海裏的銀蓮花’才對。”曺靜淑輕聲地講,“如果你是從海淑他們那裏聽說的這個名字,他們肯定也會告訴你這一點。”


    林深時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曺靜淑話中所說的“在這裏”,自然不單是指深林俱樂部這個地方,還該是指在她這位主人的心目當中,這間房間的名字就該那麽叫。


    問題是,理由呢?


    “在深林裏,有名字的地方雖然不多,卻也不少。”


    “隻是絕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我父親起名,隻有少部分……比如我們兄妹幾個人專屬的房間,這幾處地方是我母親生前起的名字。”


    曺靜淑似乎是起了敘述舊事的興致,隻當林深時這名聽客並不在場,自顧自地往下說著。


    “直到偶媽去世之前的幾年,我曾經也和你們一樣,以為偶媽取的這個名字應該翻譯成‘銀蓮花’。”


    “雖然寓意好像不太好,但因為是偶媽取的,所以,我也一直那麽珍視著,喜愛著。”


    “後來我偶然才知道,‘anemone’這個詞語,在德語裏麵也有‘海葵’的意思。”


    儀態端莊的中年婦人抬起眼眸,平靜地投來了視線。


    “你知道嗎?海葵這種生物雖然像花,它仿佛是開在海裏的花朵,但其實海葵是捕食者,漂亮的外表之下藏著最厲害的毒素。”


    “所以這才是我偶媽的意思。”


    “她希望我能像海葵,盡管是女孩,貌似不能像大哥一樣繼承家裏的事業,但至少,身為曺氏的孩子,我要有自己的手腕,要懂得狠毒一點。”


    “收起觸須以後,海葵的形狀就像是一滴無害的海水,但張開了觸須,它也是捕食者。”


    曺靜淑往前拿起了桌上的那杯水。


    她盯著那微微晃蕩的水麵,大約過去幾秒,又仿佛過了好幾分鍾,口中才驀地拋出了一句話:


    “但是,我不打算乖乖聽從我偶媽的話。”


    婦人沒再喝杯中的水,緩緩向林深時看來,她的眼神依然平淡,又好像有了種明銳逼人的感覺。


    猶如筆直的鋒刃,直勾勾地迫近到了麵前。


    整個人情不自禁地換了換坐姿,林深時看上去沉思了一會兒,這才試著回應曺靜淑的話:“所以,‘anemone’還是‘anemone’,但您自己重新下了定義?”


    曺靜淑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


    林深時的心情有點難以言述。


    所謂“海裏的銀蓮花”,既不能成為捕食者生存,也無法像活在陸地上一般自在和開得絢爛。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比單純的銀蓮花或海葵還要悲傷。”他斟酌著詞句,作出了這樣的評價。


    坐在對麵的曺靜淑卻欣然揚起嘴角,很隨性地低下頭說:“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喜歡。”


    為什麽悲傷還要喜歡?


    這句話林深時並沒有問出口。


    他選擇另起了一個話題:“隻是這麽說來,您和自己的母親,關係似乎並不算好?”


    他這話也是若有所指。


    曺靜淑卻更加直接地回答:“年輕的時候,我曾經很討厭偶媽。”她的話音不明顯地出現停頓,繼續補充,“我不僅討厭她,我曾經還很討厭她和阿爸的那份感情。”


    “至於理由,”沒等林深時主動發問,她自己也馬上給出了說明,“因為我曾經認為,正是由於他們兩個人之間所謂的感情,我和二哥在家裏才會遭到無視。”


    林深時對曺靜淑露出了不解的神態。


    “世上當然很少有父母不關愛子女,但愛與愛之間其實也有大小、也有高低。我父母對於我們兄妹幾個、對於他們彼此就是這樣。”


    “我父親是韓信的創始人,幾十年間建立起了這麽龐大的企業,這很了不起,但就算是這樣,曺氏在整個首都圈也仍然屬於新晉財閥的行列。”


    “相對於那些家族曆史似乎更久的財閥家庭,早十幾年、二十年,我們家在外麵也被人叫成是地方來的暴發戶來著。”


    “所以,因為有了耀眼的第一代,第二代身上的擔子和受到的關注就更重和更多了。”


    “我偶媽她非常愛我阿爸,小的時候我們兄妹幾個甚至都認為,如果是在阿爸和我們之間做個選擇,偶媽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我們這些親生子女也要和阿爸他在一起。”


    “這種種的因素匯聚到了一起,這才形成了我們兄妹幾人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


    “我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了經營方麵的才能,一直被阿爸他帶在身邊培養的大哥和二哥反而被襯托得有些平庸了。”


    “而那個時候,韓國的財閥圈子很難接受女人當家的這件事;別說是女兒繼承了,顛覆長幼秩序在他們眼裏也很難以理解。”


    “三星勢大,李健熙會長繼承那個位子這麽多年,背後不還是有一些議論的聲音?隻因為他三子的身份。”


    曺靜淑把話說到這裏,語氣難免多出了些不屑與冰冷的意味。


    “我阿爸是個既遵循傳統又不那麽傳統的人,無論外界的人怎麽想,反正當時在集團的許多人看來,他似乎還真有讓我接任繼承人的意思。但是,我偶媽對此極力反對。”


    林深時這時候下意識就問了句:“為什麽?”


    曺靜淑淡淡地說:“因為,她認為如果我接任韓信會長的話,這會讓集團、讓我阿爸他在整個財閥圈子裏麵丟盡臉麵……”


    林深時的表情既愣神又愕然。


    通過曺靜淑的這句解答,他貌似一下子就想通了對方花費口舌對他說出這麽多話的原因。


    “因為偶媽她太過愛阿爸,所以漸漸地,她好像就討厭起了我這個親生女兒,因為她認為我會讓她愛的人陷入被很多人指指點點、背負著爭議和壓力的處境……所以我剛剛說我年輕的時候討厭她,也討厭她和阿爸之間的愛情。”


    從曺靜淑的臉上,林深時始終看不到半點情緒的波動,她就像在講著旁人的故事,冷靜又漠然地複述著這一切的起因和來源。


    “這也是我對你說我和二哥在家裏並不受待見的根本理由。”


    “二哥他那時候的處境和我相似,甚至他還要更尷尬。因為他盡管和大哥一樣,兩個人都沒能做出多麽亮眼的成績,但大家對於大哥似乎總是很寬容,再加上偶媽的態度……”


    “其實我說偶媽她最喜歡大哥,這話也不對,是因為阿爸他,偶媽她才故意表現出了對於大哥的偏愛。”


    “也是因此,她生前一邊維護著她的長子,一邊又要對我和二哥保持著關愛和距離。我有時候會覺得她很厭惡我,有時候又感覺偶媽她隻是出於無奈而已。”


    “最終,我們兄妹四人就這麽長大成人了。”


    “我和二哥懷著對於偶媽的敬愛和討厭,愛著又恨著,之後就奇怪地達成了共識,合作拿到韓信航空。”


    “你知道在整件事裏,最可笑的地方是什麽嗎?”


    “那就是海淑她之所以受到寵愛其實是因為她天生就被認為不具備和大哥競爭的資格,而這也恰好是我和二哥被自己親生母親忌憚的理由。”


    曺靜淑終於搖頭而笑,模樣既不像苦笑也不是諷刺的冷笑,而是單純地想做些反應。


    她如同早就對此心無波瀾了。


    “有的時候,父母對子女的愛或許並不虛假,隻是愛有大小,也有高低之分。偶媽她對阿爸的愛壓過了對我們的愛,所以變成了那樣的母親。”


    林深時的神情一時變得很複雜。他不由得問:“那您自己呢?詩京她,還有我爸,您和他們之間,也是有著某種愛正在作祟嗎?”


    曺靜淑與他沉默地對視,正要開口之際,一記提示鈴聲就不合時宜地響起。


    婦人拿出手機看了看,麵色倏地變化。


    “怎麽了嗎?”林深時皺眉問。


    “金室長他們那邊的審問出結果了……”


    “嗯?”


    “那些人也不清楚自己的雇主是誰,隻知道這次行動的目標。”


    “目標?”


    曺靜淑看向林深時,從先前開始就很是鎮定的麵容忽然間就像是多出了幾分失去血色的蒼白,“那些人說,他們這次行動的目標是k2……”


    k2?


    林深時腦中的疑問剛剛浮現,臉色也隨之一變。


    因為k2這一代號在hanshin集團的安保組裏,可不僅僅是代表著曺靜淑一個人……


    ◆


    (第二季第9集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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