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


    這樣的尤明許,是他的。


    一股強烈而刺激的滿足感,湧上心頭。他臉上卻不露分毫,非常不合時宜地說:“有點意思。叫聲老公,我就告訴你,他要去哪裏。”


    開完碰頭會後,丁雄偉並沒有馬上跑去一線,而是轉頭去了另一個地方。


    看守所。


    丁雄偉和所長打了招呼,沒多久,他就坐在了一間見麵室裏。因為即將見的嫌疑人罪大惡極,所以看守所特意派了好幾名警察,荷槍實彈,內外戒備。


    丁雄偉默不作聲看著,其實覺得沒有必要。


    那個人厲害在腦子,在控製人心,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從今往後,她的心中是否充滿絕望


    所以她永遠都出不去了。


    等了幾分鍾,門被拉開,一個穿著囚服,手腳全帶著鎖鏈的女人,慢慢走了進來。丁雄偉一眼就看到她的短發,依然像平時那樣幹淨利落,還有身上堪稱幹淨整潔的囚服,突然間眼眶有點刺痛。


    但是當他再抬起頭時,已是一副滴水不漏的平靜表情。


    範淑華也顯得很安詳,在他對麵坐下,不發一言。


    丁雄偉說:“殷塵在哪裏”


    範淑華輕歎了口氣,答:“他終於還是走上那條路了”


    丁雄偉:“哪條路”


    範淑華:“也對,一切都結束了,他也想要結束。”


    兩人仿佛在各說各的。


    丁雄偉忍耐了一下,幾乎是低吼道:“範淑華你曾經是令人尊敬的高級知識分子得到過我們警方的尊重和信任,也得到過那些受害者的感激。你做下這些事,難道沒有半點愧疚和猶豫你、你到底有沒有人性有沒有對我說過半句真話”


    範淑華隻是微微笑著,乍一看依然如同過去那樣,安詳睿智,眉眼覆光。可你若仔細看,分明能看到她唇畔那一絲不羈,和眼中隱含的戾氣。


    “成王敗寇,老丁,不用說了。你根本不理解我。”


    丁雄偉沉默了一會兒,不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說:“昨晚,殷塵綁架了許夢山的父母。邢幾複,還有殷逢的父母,也在他手裏。牽連無辜的人,尤其還是警察的父母,這是你們懲罰者的教義嗎你們不是標榜著懲惡揚善嗎


    許夢山、尤明許、殷逢,哪個不是好孩子哪個不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守護著普通人結果現在,殷塵的報複,落在他們的父母頭上。這公平嗎範淑華,我就問你一句,這公平嗎這是人能做的事嗎我們要是不能把他們的父母救回來,還做什麽警察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告訴我,殷塵會把他們帶去哪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或許有的父母,不是個人。有的父母,卻把孩子當成世上的唯一。譬如夢山的父母親。範淑華,你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範淑華看了他一會兒,卻忽然笑了,說:“老丁,你根本就不懂犯罪心理,也不懂那到底是什麽,是你不明白。”她頓了頓,說:“你搞錯了,懲罰者組織,早已不存在了,一切都成空,再也無法追尋。殷塵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現在幹的事,和懲罰者,和我完全沒有關係。那些隻是他的個人訴求而已。我不是他,不知道他會去哪裏。”她站了起來,轉頭看著押送自己過來的警察:“走吧。”


    丁雄偉一直望著她走遠,而後麵無表情地也轉身離開。


    範淑華跟著獄警,走向一扇鐵門,腦海裏卻浮現一個黑色軟皮本。筆記本在她的腦海裏打開,一行行字跡如同幽靈般在眼前跳動。


    她忽然低頭笑了,喃喃低語:“他想去哪裏他的路早就被寫好了,他想回家啊”忽然間她的眼底竟泛出淚水:“一個想回家的孩子,他最後的願望,我怎麽能攔著他呢”


    尤明許迎著殷逢灼灼的目光,很想照著那俊臉掄一拳頭,讓他正常一點。


    但他好像真的不是在和她調情,而是情真意切地提出了這個交換條件。


    神經病。


    尤明許幹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別唧唧歪歪,破案有獎勵,快說。”


    殷逢微微一笑。


    “他想回家。”


    尤明許鬆開他的衣領:“回哪個家”


    殷逢的眉頭一挑,和聰明女人講話就是不費勁。


    他說道:“殷塵是個什麽樣的人從小遭遇父母虐待,沒有任何正麵肯定,野生放養,非常孤獨。對我這個曾經奪走了父母疼愛,後來又和他同病相憐被虐待的弟弟,感覺也很複雜又愛又嫉又恨。成年後,他幹的是坑蒙拐騙的事,混跡於社會底層。我不知道他和我嶽母間發生了什麽,但毫無疑問,在他跌入人生最低穀時,嶽母是他唯一的光。”


    尤明許聽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你不要一句一個嶽母。”


    殷逢接著說道:“但是這束光,被連環殺手毀掉了。他因為她,而憎恨邢幾複,混入凱陽集團。這期間與範淑華有了接觸,或者是被範淑華發現畢竟當年的案子,真凶畫像是範淑華做出來的,她發現殷塵也不足為奇。殷塵成為懲罰者,從此在複仇的目標之上,還有了更高的人生信仰。一個人有了信仰是可怕的,哪怕這信仰其實是虛假的紙衣,所以他可以在凱陽一呆數十年,所以他表現得那麽瘋狂暴戾,無所畏懼,因為有信念支持。


    但偏偏,在他們就要完成終極懲罰之前,在他以為把我這個弟弟踩在泥裏大獲全勝時,一夜之間,懲罰者組織被一舉殲滅,他的精神教母鋃鐺入獄,懲罰者徹底宣告失敗。邢幾複早就落到他的手裏,仇也報了。那我問你,他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還有什麽可以追尋”


    尤明許說:“所以他找上我們,想要報仇。”


    殷逢點頭:“以他凶戾的性格,報仇是肯定的。但他其實也明白,這世上的警察千千萬,光這次逮他們的警察就出動了300,他永遠不可能真正報仇,也無仇可報。


    一個人數十年來的精神支柱被摧毀了,他還剩下什麽他會想到哪裏去報複我們幾個人的手段有很多種,他卻選擇了現在的,恰恰反應了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欲望他是個沒有家的人了,所以想要毀掉我們的家。”


    尤明許默然。


    殷塵的家,不正是殷逢的家


    而他此刻說到殷塵無家可回,卻仿佛一個旁觀者,冷靜,理智,無情。


    殷逢繼續說道:“可是,他並沒有當場就殺掉他們,把屍體丟給我們,這樣明明可以達到最好的報複和摧毀的目的。他卻帶走了他們。


    還有兩個非常明顯的行為,印證了他的內心從時間推算,許夢山家桌上是中午的剩飯剩菜,他坐下吃了一碗家常飯。他坐的,是否是許夢山的位置他在另外兩個地點,都是辦完事就走,行動非常緊湊,不浪費一點時間。唯獨在他的父母家,呆了1個小時。隻是放把火,澆點血,根本花不了這麽長時間。他逗留在父母家裏,從現場痕跡看,別的什麽他都沒幹。那麽他在那段獨處的時間裏,在想什麽


    種種跡象都證明,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渴望,是回家。隻不過,他這半輩子,顛沛流離,有很多種身份,於他而言,到底什麽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家”


    尤明許眸光沉沉。


    殷逢十指交握,抵在嘴唇之下,說道:“有四個地方,對他而言,擁有家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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