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畢,少女回到內間,卻不怎麽疲憊,


    敞亮的屋子裏,秦王妃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兒。


    雖然並非己出,她卻將幾乎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了這個義女身上。


    詩文,樂理,畫技,舞藝,能教的都教給她了。


    已經過了多少年啊......


    輕撫著鬢角微白的發絲,秦王妃喃喃道,


    “終究是,長大了。”


    “娘?”


    “......”


    “娘!”


    “嗯?”秦王妃回過神,“沒什麽事,就早些回房吧,明天別起太晚,還有些叔叔伯伯要見。”


    “哦......”


    叔叔伯伯?


    不過是些倚老賣老的皇親國戚,有什麽可見的?


    雖然是這樣想,玲瓏也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耐,向母親道了聲安就退出了房間。


    明天啊,還有好些個時辰呢。


    肚子,有點餓。


    她輕輕撫摸著纖細的腰身,晚上她基本不會吃東西,為了保持現在的體態,然而不吃不代表不會餓。


    要怎麽辦?


    要不要去拿些果子,果子的話應該沒問題吧,隻是果子太酸,吃多了肚子也不舒服。


    “嗯?”


    接近閨房的玲瓏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味道,自己的閨房是自己布置的,裏麵不應該有這種......腥味?


    “血?”


    鬼使神差的,她推開門,


    隻見一個影子正坐在地上,手中的長劍插在木板上。


    濕漉漉的痕跡沿著門口直到他的位置,似乎他是從水中一路找到這裏的。


    他是誰?


    現在應該走,不能留在這裏。


    心裏是這麽想的,但或者是因為恐懼,或者是因為好奇,玲瓏沒有瞬時做出反應。


    然後,那個人看了過來。


    “你是誰?”


    出乎意料的,倒是那個男人先開口發問。


    他的兩指一搓,屋裏的燭火瞬時亮了起來。


    其眉如劍,隱現英氣,雙眸清澈雪亮,膚色蒼白,黑發長而不亂,以其姿容,縱使是玲瓏所見的各類王公貴胄,也難有與其相比者。


    隻是,終究是個來曆不明的家夥。


    “你又是誰?


    這裏是我的房間。”


    玲瓏稍稍退了一步,她沒有從對方的話裏辨認出惡意,但總是該小心一些。


    “我,是誰?”


    他輕撫著額頭,似乎想回憶起什麽,但臉上浮現的隻有痛苦。


    “我的名字......


    不知道,不記得了。”


    “喂,你沒事吧?”


    回憶令他痛苦,就像是想從荊棘叢中找尋什麽,摸到的隻有刺痛。


    玲瓏見眼前的男人落得如此模樣,不禁有些同情,嘴上卻是問道,


    “喂,那個,想不起來就別去想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給你拿?”


    男子被少女問的一愣,當真考慮了一會兒,終於苦笑道,


    “的確是有些餓了,麻煩姑娘……”


    見對方如此上道,少女很是滿意道,“你想吃什麽?”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好像從少女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期盼,


    嗯,肉太膩了,糕點就不錯。


    綠豆糕?


    或者桂花糕?


    算了,什麽都行,既然是對方要求的,我也沒有辦法拒絕嘛。


    玲瓏保持著微笑,對自己的行為很是欣慰,


    “額,水果吧。”


    “水果?不用其他的了嗎?”


    “不,不用了。”


    “這樣......”


    少女怏怏離開,方才的精氣神一點都不見了。


    不多時過去,雕樓上下俱被驚動,秦王妃聽得有人夜入女兒的香閨,臉都有些泛白了。


    一來是惱怒對方的大膽,二來是不滿‘雕樓’的防禦。


    隻是,在得到了護衛的提醒以後,她便漸漸冷靜了下來。


    “殿下,他腰間的玉牌。


    不會錯的,是聖上的東西。”


    雕樓二層的客居大廳裏,秦王妃及一眾高手悉數到齊,就連玲瓏也被喚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啃著水果。


    “你能肯定嗎,向先生?”


    秦王妃以扇子輕掩住臉上的詫異,問道。


    “殿下請放心,向某這雙眼還是有些底子的。


    那蟠龍赤紋玉佩,乃是陛下的寶物,這世上沒有第二個。”


    “這個男人的劍。”王妃的右側,一直護衛的栗娘眼瞳輕顫,“閣下,能否將你的劍,給我們見識見識?”


    正啃完一個桃子的他抬起頭,也沒說什麽,徑直把掛在腰間的長劍扔了出去。


    名劍出鞘,帶出一陣刺鼻的血腥味,劍鋒上滿是幹涸的血跡,也有不少殘破的裂痕。


    劍柄為銀色圓柱,劍格方正,並無甚出彩的地方。隻是對於長期和兵器打交道的栗娘,劍身的材料,太過奢侈了。


    “白池寒鐵,不會錯。”


    “白池寒鐵?”向先生眉間一挑,“九殤之一?”


    栗娘搖了搖頭,“九殤之中,並沒有這把劍。”


    “那是?”


    “我近些時間也有耳聞,聖上新得了一位高手,不僅武功了得,醫術造詣亦是不凡。”


    在得到王妃的肯定後,栗娘走下台階,對大廳正中的男人說道,


    “並且賜了一位公主,予其良配。


    隻是,您為什麽不好好在京城呆著,來‘雕樓’做些什麽,駙馬爺?”


    駙馬?


    玲瓏訝然的看著他,這家夥是當朝駙馬?


    大夏立國以來,公主極少,駙馬的選擇十分挑剔,簡直能算作是大夏臉麵了。隻是皇上除了幾個皇子,倒真的沒有一個女兒,所以駙馬的名頭還真有點奇怪。


    這個家夥何德何能,能娶得上公主?


    而且,皇上封了公主嗎?


    怎麽都沒有聽到一點消息。


    “駙馬?”


    那個男人放下果核,對那送上水的侍女道了個謝,少女的臉便騰的全紅了,


    “我.....不記得了。”


    栗娘比對了一番印象中的信息,


    白衣,寒鐵劍,蟠龍玉佩,再加上氣度容貌,不會錯。


    “敢問駙馬,可是被仇家襲擊,緣何讓寒鐵劍傷到這種程度?”


    當朝駙馬以武力聞名,為皇上親口賜封‘天下第一’。


    即使不盡如實,也必有過人之處,外加寒鐵劍身,理應不會落到這般境地才是。


    “駙馬爺好好想一想,有什麽是我們能幫助的地方,還請告知。”


    向先生也說道。


    “敵人?”


    或許是吃了些東西,或許是環境安定了下來,他好像真的記起了什麽。


    “對了,我的名字,我是......”


    腦中的景象變得清晰,他緩緩道。


    “北境,我是從那裏來的。”


    栗娘聽到北境二字,再看了看寒鐵劍身,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下心中的驚詫,


    “敢問駙馬,可是親赴北境除那四凶之二,山怪‘猿王’?!”


    “以百丈魔身,禦北境荒野。


    山怪之首,妖獸‘猿王’。


    的確是一個難纏的對手,無怪乎駙馬傷成了這樣。”


    向先生遲疑了一會兒,問道。


    “隻是,未知與猿王一戰,結果如何?”


    山怪猿王,如果是戰平倒也罷了,能有些時間讓京州準備,如果戰敗而逃,那凶獸很可能會趁勢追上,到時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它手上。


    於是,眾人的目光全數集中了在那駙馬身上。


    雨,


    好大的雨,


    然後是,血。


    好多的血。


    我為什麽會在那裏?


    是那個山怪傷了我?


    是的吧,應該是的。


    對了,


    那個山怪,最後——


    “它死了。”


    隻是簡單的三字,以稍低的音徐徐道出,將整個大廳帶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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