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齊了嗎?”練功房內,才耍完功夫的墨閑淋了幾桶冷水,簡單的衝了下身子,便換了身薄薄的外衣,走向了外間。


    足以容納千人的屋子此刻滿滿當當,不剩多少位置。他們的年紀大小不一,有些隻有十來歲,有些已經過了中年,都是穿著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黑色麵巾,或坐或站,等待著。


    “今兒個找大家來,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京中有些不太平,我準備找個地方避一避。你們是要留下,還是要跟我走?”


    墨閑隨意的坐了下來,打量起眾人。


    這些算是墨家留下的底子,有些是以前的老人,有些是心腹的孩子,再有些是有用的棋子,俱是有著各種關係牽扯。


    至於沒有關係的,沒有被通知的價值。


    “公子,是感覺到危險了?”


    近處的老人問道,還有些咳嗽,顯然是痼疾未愈。


    “算是吧,自從那道士被支走,很多事情就變得不好控製了。”


    能來這裏的倒沒有傻子,都聽得懂墨閑在說什麽。


    皇上年邁,早晚要挑選合適的繼承人,縱觀之前大夏皇位的血雨腥風,這次已經算慢的了。


    “依公子所說,皇上把手上最強的護符支走,有些人才好動嗎?”


    “有這個可能,但不確定。”墨閑沉吟道,“我手頭上有不少情報,理了幾天卻也沒什麽頭緒。能肯定的隻有一點,異變的根源就是指向北境一戰,我曾以為那是為了不死靈藥,隻是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簡單的緣由。”


    老人身邊不遠處,一個瘦小的男人站起來,“公子沒有中意的人選嗎?”


    諸人紛紛安靜下來,墨家與洛家俱是大夏股肱,若能全力支持某人,則上位的可能性很大。


    “沒有。”


    墨閑攤開雙手,很是直接的說道,“也沒必要。”


    墨家輔佐皇室八百餘年,氣運與大夏糾纏在一起,無法分割。有助大夏者,則墨家得興。傷大夏國運,墨家亡。


    這種在開國之初就以術法製約的事情,遠比口頭上的忠誠有用的多。


    所以對於墨家而言,誰來做皇帝不重要,隻要是皇族就行。


    比之幫助皇子得到大位,保住自己的力量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上位者記恨這種撿便宜的行為,打壓墨家不予重用。


    隻是數遍曆代帝皇,還是明事理的比較多。


    “若是他能講道理,以後多做點事情也就罷了。


    若是講不通道理——”


    墨閑苦笑道,“我便做個富家翁,不問國事亦可。”


    好處是不用擔心被滅族,滅去墨家,損大夏氣運,於國不利。以往雖有陰冷記恨之輩,倒還真沒有一個瘋子。


    “隻是,你們有什麽打算?”


    墨家可以走,沒什麽問題,等塵埃落定,至少也能撿個富家翁。


    不過對於某些想上位的人來說,這就不是什麽好事了。本來榜上墨家就是為了前程,現在墨家的主子擺明了要跑路,前程可就沒了。


    若不能用幾倍的功勳來換,可有的等了。


    “這件事對我來說影響不大,對於你們卻是傷筋動骨。明日午時,願意跟我走的來我府上,一應事宜我會安排。”


    言下之意,不願意走的就不用來了。


    至於一應事宜,眾人也都明白,如果這次願意上墨家這條船的,怕是能管大半輩子的飯了。


    人群漸散,也沒有誰交頭接耳,大多數人行色匆匆,恨不得立刻歸返家中,做好安排。


    直到屋子裏看不到其他人,墨閑才輕籲一口氣,反手一掌擊碎身後的牆壁。


    在那主位之後,牆壁的裏麵是一個空空的隔間,裏麵豎立著一支長槍。


    槍身至槍頭,似乎都是由木頭精心削製,呈深黃色。


    墨閑握住槍身,將之取了出來,整個人的氣勢變得冷厲,


    “去盯著那三十人,不打算來的都處理掉。”


    屋子裏並沒有太大變化,隻是更加的昏暗。


    “至於其他人,不用去管,不來也沒什麽關係。”墨閑淡淡道,“清晨時分,我們就走,不用再等了。該來的人,晚上就該來了。”


    “是——”


    暗影之中,黑衣禁衛紛紛離開,隻留下墨閑一人坐在主位之上。


    “公子,可是憂心墨家的前程?”


    “那個有什麽好擔心的,我墨家的人隻要還沒有死絕,就能再回來。”


    “即是如此,為什麽不與五皇子一道呢?


    從龍之臣,墨家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齊王非明主,若助他得天下,必被猜忌,難以善終。


    往後墨家雖然無事,我卻是死定了。”


    墨閑歎了口氣,“莫要怪我。”


    主位一側,影子慢慢變得清晰,“公子,準備去哪裏?”


    “沙州。”


    “哦?”沙啞的聲音明白過來,“會一會洛神?”


    “嗯,赤水軍至今未至陌州,說不準和我的想法一樣。若能與她會和,集洛家墨家兩者之力,縱使齊王得勢,我亦不俱。”


    清晨時分,才開啟不久的城門,陸續通過了一隊又一隊的人馬,他們行色匆匆,隻帶著一些簡單的行李,也不知要趕往何方。


    問詢的城衛本欲阻攔,但見到他們持有的令牌後,也就沒了聲息,不敢再做些什麽,隻是默默地把情況層層上報。


    “喔,墨家也離京了?”


    太子府邸,滿身酒氣的太子倚著床,手裏抓著一個酒壺,“再等等,人都清幹淨了以後.....”


    幾個部署跪在床前,等待著進一步指示,


    “把城門封了。”


    “殿下,封城門,怕是遺禍無窮......”


    “不會有更大的禍事了,再有個幾天,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太子悠悠道,“衛忠,可別讓我失望啊。”


    數千裏之外,遠在沙州之地的赤水軍帳裏,洛雲仙正聽著部下反饋的情報,


    “駙馬追擊的速度很快,我們幾乎趕不上他。


    隻是隱約從幾次觀察到的痕跡推測,他追了一段距離就放棄了。”


    放棄了?


    白梨側目,轉而看向洛雲仙,後者點了點頭,示意繼續。


    那兵卒遲疑了一會兒,接著道。“駙馬似乎是發現了什麽,轉了個道,進了沙州主城。”


    斷斷續續的,就沒有多少有用的情報了。


    待兵卒退下,白梨接著問道,“小姐,雖然不知道姑爺有什麽神通,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有什麽人在接應西戎騎兵。在發現沙州有內鬼後,轉去清除那個釘子了。”


    “謀略尚可,不過莽了些。”


    洛雲仙沉吟道,“理應先回來,以赤水的兵力,便是沙州境都投了敵,我們亦能打回來。”


    回來?


    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駙馬爺那等人物,不,就算是一個普通男人,都不可能回來找你。


    白梨憂慮的看向自家小姐,仿佛在看一個幼稚的孩童。


    當然想歸想,白梨還是問道,“小姐,接下來我們怎麽做?去接應駙馬嗎?”


    “國事為重,先回京州。”


    洛雲仙淡淡道,“我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日子。”


    “可是,皇上的旨意——”


    白梨猶豫道,每次赤水歸京,皇上都會所表示。其實也沒有什麽新的內容,大抵能理解為將士們辛苦了,然後賞賜點小東西,當然入京以後會有更多的封賞。


    不過赤水在意的並非是賞賜,而是那至高一人的許可。


    赤水軍兵力過盛,洛家世代忠誠於皇族,然而大軍歸城,也是需要走一個過場的。


    即京州需要有一個準備的過程,之後赤水才能順利進去。


    不然,當可做謀逆處理。


    這一次,便是沒有任何的旨意。


    縱使洛神下嫁,聖上也沒有一點關於赤水軍的隻言片語,仿佛就不知道他們的動向一般。然而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一路上都有兵卒向京城上報各類信息,還有各州,城的官員更新境況,皇上怎麽可能一無所知。


    唯一的可能,京城已成困局,皇上不希望赤水橫插一腳。


    白梨皺起眉頭,“小姐,我們怎麽辦?”


    “沒有皇上的旨意,我們無法進入都城。”洛雲仙思考了一會兒,京中力量繁雜,一個人還好,數量多了,就算闖進去了,也很可能影響皇上的動作。


    嗯……一個人的話……


    一個人?


    洛雲仙喃喃著,漸漸明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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