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佛。


    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在地圖上也不甚起眼的小鎮,卻是法迪爾哈王國的北方重鎮。


    相比起北方防禦體係內絕大部分小鎮,多佛彷如一顆躍動的心髒,為每一個北方陣線的防禦樞紐,以及最前方的瓦格蒼穹要塞,持續不斷的輸送著血液。


    灰靄的天穹之下。


    這座燈火昏沉的城鎮,似是無邊幽海中的一座小島,孤零零的懸浮,無人垂憐。


    彌漫的黑暗,正從四麵八方,緩緩的侵蝕著小鎮的活動空間,意圖吞下這座搖搖欲墜,無人所問的孤島。


    幾縷暗澹的星光浸透著藹藹雲層,如是淅瀝瀝的雨水般,潑灑在城牆,為殘破的牆體浸入一抹血色。


    近距離看去,高聳巍峨的深灰色城牆,具有明顯獨特的教堂風格。兩座尖尖的黑色高塔點綴在城牆之上,表麵勾勒著豎狀肋條。


    昏沉的光輝通過零散幽幽的窗口,照亮高塔牆壁。


    城牆正麵,有著一道狹長逼仄的幽暗通道,尖肋拱頂在四個拱底石的推力作用上,向上拱起,形成半圓形。


    而在拱頂下方,是一扇布滿細碎痕跡的巨大厚重鐵門。


    凹凸不平,鐵皮殘破的巨門表麵,描繪著的瑰麗畫麵。


    隻不過現在已塗滿了幹涸的血跡,仰頭望去,隱隱可以見到門上鐫刻的,浴血奮戰的諸多神殿戰士。


    可笑的是,在每一幅畫麵裏,端坐天穹,至高無上的神明,已經拋棄了鐫刻畫像的信徒們。


    多佛,這座曾經祥和寧靜的城鎮,亦是陷入到死亡混亂。


    頻繁侵襲的深淵怪物,給苟延殘喘的王國平民帶來無盡的苦難,這遠比神明離去更為慘痛。


    冬冬!冬冬!冬冬!


    幽深的黑夜之下,巨大的顫動聲,似山嶽傾覆,轟然響起,打破難得的寂靜。


    近乎同時間,黑色高塔上拉響陣陣刺耳的魔法警報聲。


    於刹那,喚醒燈火昏沉的小鎮。


    一點點燦爛的火光,似燎原之火,點亮巍峨的城牆,緊接著一名名披著灰色甲胃,手持各式各樣武器的士兵出現,他們嚴陣以待,布滿血絲的雙眸內,遮掩不住疲憊。


    休休!休休!


    最後是刺耳的破空聲劃過夜幕,似有兩輪明月升空,驅散黑暗,帶來難得光明。


    照明術!


    簡單的低階魔法,但經過城牆法陣的層層加持後,懸於多佛上空,照亮這座沉寂多時的小鎮,同時也映照出敵人的身影。


    幽幽的黑暗深處,一個個矮小的身影,像是受驚的土撥鼠般,狂野奔行,掀起陣陣浪潮。


    遙遙望去,遮天遍野,漫無邊際。


    直至進入到照明術的範圍,方才見到這些身影的真正麵目。


    地底侏儒!


    擁有灰色皮膚的地底侏儒,生活在地表世界以下,蜿蜒的地洞和人工開鑿的洞窟中,以隱秘、聰敏和強韌的特質在艱難的環境中求生。


    通常一個聚居地內,擁有幾百名到上千名的侏儒不等,具體要看生活環境。


    隻是,多佛城前聚集的地底侏儒何止上千,俯瞰黑暗荒野,密密麻麻,無可計數。


    而能聚集這麽多地底侏儒的原因,是在它們身後,手持利刃的黑暗地精。


    比地底侏儒高不了多少的黑暗地精,是深淵邪神最喜歡的低等仆人。


    黑暗地精本身屬於小個子的類人生物,它們的窩無處不在:山洞、廢棄礦場、被掃蕩的地城和其他陰暗設施裏都能發現它們的身影。


    僅是天賦方麵,黑暗地精可謂是天克地底侏儒。


    且比起地底侏儒,黑暗地精知曉獨個的自己非常弱小,經曆說數不清的血腥教訓後,明白人多勢眾的道理(有時甚至是壓倒性數量)。


    它們渴求力量,以惡意和貪婪為動機,抓捕折磨著地底侏儒,壓榨著它們成為自己的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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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地底侏儒成為這場突襲的炮灰!


    嗡嗡!嗡嗡!嗡嗡!


    剛一進入照明術範圍的地底侏儒,就迎來了死亡的歸宿。


    明亮的暉光之下,漫天箭雨,恍若江河傾瀉,將一個個身披簡陋外衣,甚至赤身的侏儒釘死在前行的道路上。


    腥臭的鮮血侵染土地,前赴後繼的地底侏儒發出恐懼的嚎叫,踩踏著同伴的身體,帶著顫栗的身體,繼續迎接死亡。


    它們不敢後退。


    因為在最後方,黑暗地精的背後,還有一個個身披甲胃,手持猙獰武器的強壯身影。


    它們見到畏縮不前,戰戰栗栗的侏儒和地精,會毫不猶豫的揮動手裏武器,斬下怯戰者的頭顱,順手塞入到嘴裏。


    熊地精!


    天生的殺戮者,屬於類地精的生物的一種,差不多相當於黑暗地精的表親。


    但它們根本就看不起矮小的黑暗地精和地底侏儒,經常欺淩它們,視作自己的奴仆、


    這也可以從側麵看出熊地精擁有的強悍戰鬥能力,它們是無底深淵內最常見的雇傭兵,尤為喜歡參與戰爭。


    ......


    “熊地精!”


    多佛城牆上,尖尖的黑色高塔內。


    見到熊地精的刹那,本就寂靜的房間內,徒增一抹絕望。


    “神明拋棄我們,但我們堅持下來,現在,我們終歸迎來了自己的宿命嗎?”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瓦倫丁·裏斯特越過房間中央擺放的沙盤,走到窗口,遙望黑暗中的熊地精,神色蒼白。


    活躍在無底深淵的熊地精,是天生的超凡者,它們渴望鮮血。


    而多佛城內擁有的超凡.....


    自力量之神拋棄法迪爾哈王國後,這座信仰之地就徹底陷入混亂。


    不僅是瓦格蒼穹要塞,多佛城,還有王國的後方的,以及中心繁華區域。


    這是信仰失控帶來的後果,本該秩序的王國徹底陷入混亂。


    無底深淵的侵襲,更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拖著法迪爾哈王國,墜入到無邊殺戮。


    比起擁有軍事力量鎮壓的瓦格蒼穹要塞。


    多佛,這座供給北方防線的後勤基地,經曆的信仰失控更為慘痛。


    曾經城市中心最為醒目的力量神殿化作廢墟,狂熱的信徒以死亡為祭祀,企圖挽回離去的力量之神。


    如果不是無底深淵的突然侵襲,這座軍事重鎮,甚至會因為信仰問題,而分崩離析。


    即便是瓦倫丁·裏斯特的力挽狂瀾,也不過是在延緩毀滅的到來。


    “傳我命令,讓騎士預備隊頂上去。”瓦倫丁·裏斯特收起哀傷情緒,轉頭吩咐說道,蒼白的麵龐浮現一抹血色。


    經曆過神明拋棄後,他早已看澹死亡,但背後存活在城內的平民是無辜,他們不該成為深淵的養料。


    比起逃離,身為領主的瓦倫丁,還是擁有拚死一搏的勇氣。


    這是領主的責任,亦是貴族的品質。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熊地精突襲到城內。”


    “伯爵大人,騎士預備隊是給您預留的......”房間左側,一個身披甲胃的壯碩中年男子上前一步,輕聲勸說道。


    “卡波,我不會離開多佛。”瓦倫丁深知眼前壯碩中年男子的意思,凝聲開口。


    “這是裏斯特家族的宿命,也是王國賦予我的責任。”


    “王國?責任?”卡波看了一眼麵前神色堅定的瓦倫丁,回憶起此前城內的亂局,輕歎一口氣,力量神殿的崩塌,帶走了僅有的希望。


    最重要是的,發生在卡拉迪莫斯大陸的無數災厄,用一場場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世人一個道理。


    唯有神明,才能抵禦無底深淵。


    “我會親自帶領騎士預備隊守衛城牆,絕不讓那群肮髒的黑暗生物踏足多佛一步。”


    堅定的話語聲回蕩在沉寂的房間內,卡波邁步離去,壯碩的身影消失在門扉,消失在血紅色的黑暗暉光裏。


    這是一個高階騎士的承諾!


    瓦倫丁怎會不知曉,在當下,這個承諾代表的何等意義。


    “走?我又能走哪去?”瓦倫丁望著城牆外,似滾滾浪潮般臨近的地底侏儒和黑暗地精,輕輕搖頭。


    今夜過後,多佛是否還會存在?


    他似乎已經看到結局。


    “派遣出去的哨兵,可有消息傳回來嗎?”


    或許抱有最後的一絲希望,瓦倫丁聽著耳畔徐徐奏鳴的廝殺屠戮聲,詢問身側的管家。


    而他等待的是無聲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


    瓦倫丁失聲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順著臉頰,染濕衣衫。


    “該死的深淵,該死的.....神明!”


    絕對不要去懷疑,一個擁有信仰的人是有多麽瘋狂。


    但同時,不用去懷疑,一個失去信仰的人是有多麽可怕!


    從法迪爾哈王國的陷落就可以看出,失去信仰,所帶來的恐怖效應。


    一座王國,哪怕是從內部分崩離析,也不應該這麽輕易失去抵抗,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無底深淵帶來的黑暗,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席卷這座曾經神明駐世的王國。


    ......


    幽暗的黑夜,遮掩群星的視野。


    藹藹的雲層,似灰色的幕布,覆蓋著天穹。


    沸反盈天的呐喊聲,充斥在多佛城的上空,濃鬱無比的血腥味,吸引來無數潛伏在黑暗中徘回的魔物。


    伴隨地底侏儒和黑暗地精無懼死亡的衝鋒,高聳巍峨的城牆之上,漸漸彌漫血色。


    一支支利箭劃過灰靄雲層,穿透甲胃衛衣,飛濺的血汙在空中拋灑,刀劍交擊之下,淒厲的慘叫聲四起。


    不止是地底侏儒和黑暗地精,入目望去,淋漓的血肉噴灑,澆灌著泥土。


    骨碌碌!


    城牆之上,似下餃子般,一具具尚有餘溫的屍骸摔落,士兵的頭顱滾落在地,睜大的眼眸還未閉上,就被爭先恐後的黑暗生物分食。


    不散的英魂似乎還在陰霾密布的空中嘶吼,一雙雙殺得血紅的眼睛在猙獰的麵孔上閃動著仇恨的光芒,空氣中飄散著越來越濃重的血腥氣。


    僅僅不過半天,黑暗荒野上早已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比起卡拉迪莫斯大陸相對的祥和寧靜,無底深淵是赤果果的弱肉強食。


    時時刻刻上演的血腥廝殺,諸多勢力之間的相互攻伐。


    雖說超凡力量決定著最終歸屬,但殺戮從不會減少,甚至為了取悅無底深淵泛意識,惡魔領主們會任由麾下的炮灰先廝殺起來。


    相應的,為了殺戮而生的戰爭武器和攻城器械,順理成章的發展起來。


    哪怕比不上卡拉迪莫斯大陸的戰爭武器,但應付多佛的城牆,已然足夠。


    愈發血腥混亂的戰爭磨坊中,一個個簡陋猙獰的戰攻城器械推動到深灰色城牆下,隨後似是螞蟻般的地底侏儒和黑暗地精,前赴後繼的迎著死亡,攀登上牆。


    嘩啦!


    巨劍劃破甲胃,斬開熊地精的身體,破裂的器官裹挾著腥臭的血液,淋滿地麵。


    卡波喘著粗氣,後退一步,手持的巨劍繞著身體一圈,切碎企圖臨近身前的黑暗地精。


    他太累了。


    身為高階騎士,卡波從未有過如此疲憊,身體內無處不在的生命能量已經枯竭,僅剩下對技藝的掌控。


    但是僅憑技藝,他已經無法率領隊伍守住城牆缺口。


    呼呼!呼呼!


    似破碎的風機,卡波大口的喘息著,以近乎到達界限的身體,再度率領所剩不多的騎士預備隊衝上前去,擊退熊地精小隊。


    這一次,卡波感受到城牆戰場反饋而來的無力感。


    染血的童孔環望四周,卡波僅能見到一些士兵憑借塔樓地形,垂死掙紮,大片的城牆區域,已然陷入黑暗地精手裏。


    “哈,瓦倫丁,看來這次我無法幫助你了。”


    回首看向燈光昏黃的黑色高塔,卡波握緊手裏破損不堪的巨劍,染血的雙眸內迸發出最後的光彩。


    願以吾的殘軀,來抵禦黑暗前行的步伐!


    唳!唳!唳!


    或許是命運垂青。


    或許是黎明不忍,黑暗之中高舉火把者,就這麽隕落在血色浪潮之下。


    一聲聲尖銳嘹亮的鷹鳴,洞穿雲層,瞬間壓下沸反盈天的呐喊廝殺聲,響徹多佛上空。


    遙遙望去,唯見血色渲染的天穹之上破開幾縷燦燦的銀色痕跡。


    下一刹那!


    銀色痕跡臨近戰場,像是天外隕石,帶著恐怖的威勢,裹挾著呼嘯的風聲,迎著黑暗地精和地底侏儒的絕望眼神,迎著王國士兵的疲憊眼神,轟然砸落戰場。


    轟!


    沉悶如雷的轟鳴聲震顫的血色戰場。


    燦爛的銀色暉光彷如盛開焰火,交織著,燃燒著,吞沒掉大片黑暗。


    從城牆俯瞰,那洶湧不止的黑暗浪潮,突兀中斷,消失的部分留下滿地屍骸,一聲聲淒厲的哀嚎聲裏,滾動著殘軀,欲要逃離銀色焰火。


    一望無際,似是人間煉獄的血色戰場內,銀色暉光映照得天際一片血紅。


    隨後在屍骸堆積的中心,銀白色的鱗甲翅膀舒展,清洗著沾染的血肉碎片,端坐德瑪西亞龍禽背部的騎士們則緩緩起身,輕輕甩動騎槍,卷起幾縷腥風。


    德瑪西亞龍禽騎士!


    卡波神色驚詫,他認出銀甲騎士的身份,實在是因為德瑪西亞龍禽實在太過醒目。


    接下來的時間,卡波見證一場真正的屠殺。


    曾經給多佛帶來無盡苦難的黑暗地精,以及可以視作超凡士兵的熊地精,麵對最為頂級的凶猛掠食者,像是毫無還手之力般,待在原地,引頸待戮。


    銀色的羽翼舒展,似利刃般的鱗甲,切開熊地精的血肉之軀;鋒利堅固的騎槍,似是擎天之柱,撐起名為黎明的天穹,掃盡一切幽深黑暗。


    而這僅是一支七人編製的德瑪西亞龍禽騎士小隊,造成的結果。


    他們以絕對實力,生生鑿穿黑暗浪潮,屠滅一切有生力量,輕而易舉的解開多佛的困境。


    嗒嗒!嗒嗒!


    沉悶的腳步聲在耳畔響起,卡波轉身,率先映入視野的一身染血的銀白色甲胃,而後他見到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硬生生壓下他的想法。


    嘩啦啦!


    德瑪西亞龍禽騎士無視周圍疲憊的士兵,將瓦洛蘭帝國的旗幟插在高塔之上。


    慘白的明月之下,所有人的注目那麵旗幟高高飄揚,一柄金色巨劍豎在盾牌背後,兩側潔白的翅膀舒展開來,像是擁抱和守護著持劍和持盾之人,帶來難以言明的安全感。


    “瓦洛蘭帝國!”


    尖尖的黑色高塔內,佇立在窗前的瓦倫丁意識到什麽,眸光越過黑暗,望向北方,低喃自語。


    “米切爾森,你,已經做出自己的選擇嗎?”


    隨後瓦倫丁看向背後,俯瞰著沉寂破敗的多佛小城,望向那走出房屋,神色慌張的眾多平民,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


    他唯一期望的就是,瓦洛蘭帝國的到來,可以將腳下這座正在陷入毀滅的王國,從無底深淵的手裏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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