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郎君留步,郎君觀察入微、見微知著,僅憑言語就破得一件命案真乃大才也。”李縣尉見楊清準備離開連忙上前攔住。


    李縣尉起先雖惱怒楊清推翻他的判斷讓他失了顏麵,特別是還有那位夫人在此,但他也並非小肚雞腸之人,若無這位郎君出來說破真相,他豈不是放過了一名殺人犯,這不符合他的為官原則。


    而且現在被他人說清了真相總比過後被人查明要好得多,否則一個處事不明、昏庸無能的名聲恐怕是逃不掉的。畢竟現場之人是知道本官作出自盡的判斷是正常的,這個案子隻是恰好遇到楊郎君這樣的奇才才能如此快速地偵破,故而他從內心是很感激楊清的。


    更何況,國家經過兩場大敗後,先帝從天下四方糾合的智能之士病的病死、戰的戰死,可以說這幾年漢室人才損失太嚴重了。因此諸葛丞相一再下令讓各級官員都要盡全力選賢任能,迅速為國家舉薦和培養一批人才,充實朝廷的官員隊伍。


    可是大漢現在隻有一州之地,戶數、人口就那麽多,人才又多集中在世家大族家裏,先帝和丞相入蜀之後已經挖掘出了一大批才俊,到如今哪還有多少才能卓絕之輩散落於野。


    不過今時今日倒讓本官發現了一位青年才俊,舉薦上去也是大功一件,不過還得觀察些時日,起碼得把此人的底細了解清楚之後才能再做計較。


    “縣尉過譽了,清不過先縣尉一步到了案發現場,多觀察了些時候,這才僥幸看出了端倪,實在是當不得縣尉如此稱讚。”楊清謙虛地回道。


    楊清看到了原先這位李縣尉在自己出言阻攔時臉色不好,現在看起來倒也是個大度的人。


    李縣尉聽到楊清的謙虛之語,臉色更是輕鬆柔和了,,暗暗讚道:“年紀輕輕破得大案卻不居功自傲,為人謙退有禮,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不過自己的確是察看的時間沒有楊清久,哎呀,說不得本官再多看看也能發現幾分端倪,就算不能如他這般幹淨利落地破案,但自殺還是他殺應該還是能夠決斷出來的。嗯,應該可以。”李縣尉給自己找補了幾分,心情更順暢了。


    “郎君過謙了,隻憑借幾處蛛絲馬跡就能明了案件真相,本官自問是做不到的。”李縣尉左手握著楊清的手腕,右手撚了撚自己頜下的三寸胡須,頗為激動道。


    旁邊的屬吏和眾村民也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楊清,這等幹淨利落的斷案方式他們也是從未見到過,三言兩語就把案給破了,而且凶手一未被過堂、二未被用刑自己就主動招供了,狡辯都不帶的。這種利用嚴密的邏輯推理和嚴絲合縫的證據將命案查明的震撼遠不是刑訊逼供所能比擬的,故而楊清能引得眾人的崇拜,這件事恐怕也會是現場見證諸人今後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楊清也隻得繼續恭敬行禮,連說過譽了。


    “楊郎君看來不是本村人氏吧?”李縣尉聽得楊清說話不似蜀郡的口音,很是好奇他的身份。


    “清乃江州人氏,一路遊曆而來,正欲進城,在此村歇腳,未曾想遇到這等事。”楊清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正好,本官就要返城,你何不與本官一起趕路,也好有個照應。”


    “這...那就多謝縣尉了。”人家堂堂都畿所在縣的縣尉給麵子,楊清也不好推辭。


    李縣尉點了點頭:“甚好,來人將人犯陳三押解在隊伍中間,啟程回衙。”


    至於貴人車隊早在陳三跪下認罪不久後就走了,自是不與他們一路,這讓這位李縣尉好是一陣兒失落。不過他轉念一想,今日自己的表現雖算不得好但也算中規中矩,倒不如留一個平淡的印象。若再上趕著前去相隨,顯得諂媚不說,自己今日的缺點怕也會放大幾分。


    李縣尉向陳家村眾人做了個交代,楊清也特意向劉老丈拜謝作別,一行人沿著來時道路向著成都城行進。


    歸途中,縣尉李瑜騎著馬走在隊伍前麵,應李瑜所邀,楊清也騎馬陪伴在他身側。在江州時,楊清也已覓得機會學會了騎馬,故而此時並未露怯出醜。


    “明之,不知你治何經典?”李瑜詢問道。


    兩人已經互相通報了名字,楊清的表字自然是他自己所取,清者明也,名和字相輔相成符合表字的取法。


    李瑜見楊清一身布衣,大概是個寒門黔首出身,雖不會就此看低於他,但對其的考究得更加詳細了。萬一此人隻是在刑名一道上略有天賦,於其他地方並無才幹,那對此人的後麵的計較就得變上一變了。


    這也怪不得李瑜如此慎重,因為這個時代的書籍和知識大多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教育往往是以家學傳授,人才也往往出自彼輩。寒門或者說黔首百姓中雖也會出些才高智絕的人才,但這畢竟是少數。故而李瑜有此一問,想探究楊清的學識。


    “清出自寒微,未曾專治經典,隻是聽得老師傳授過幾句聖人學問。”開玩笑,他懂什麽經義,後世大學階段以下也不教授這個啊,後世能稱得上通經治典的怕也是一些教授學者級中的高明人物。四書五經他也學過一點但怎敢在人麵前言“治”,故而說得模棱兩可,不過也算真實,先秦諸賢的學問高中大學還是學過一些的,但也隻在了解一些基本知識的層麵。


    “哦,不知令師是哪位大賢?”李瑜客氣地問道。


    “家師隻是個山野老人,清也隻是有機會在他老人家麵前聆聽了五年教誨,胡亂看過一些四書五經,老莊管韓,學了些天文地理、兵農戰策、火候丹訣之類的,倒是未治經典,讓縣尉見笑了。”


    楊清開始了打造人設的第一步—胡謅一個高深莫測的隱士大賢做師傅,一來顯得自己不是常人,二來也可以解釋一些自己後世的知識。


    額,見笑,見什麽笑,這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吧,這些學識自己隻能聽懂一半是什麽,另一半自己都還未聽懂是何學問,這小子該不會是在某麵前顯擺自己的學問吧。


    李瑜不由帶著懷疑和委屈的目光向楊清望去,楊清也不知道這位李縣尉這是什麽表情,隻得無辜地回望過去。


    嗯,看來是我想多了,多麽單純而又真誠的眼睛,李瑜啊李瑜,難道你的心靈經過宦海沉浮多年已變得這麽不堪了,怎麽會懷疑這至誠後輩的心思。


    “原來尊師竟然是位隱士高人、飽學鴻儒,看來明之所學非小啊。”李瑜又道:“隻是明之,五經我還知曉,但四書、火候和丹訣是什麽學問,某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額,四書是家師對《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部經典的合稱,家師又將四書常與五經並稱。至於火候丹訣則是修仙問道的訣竅。”楊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令師真是天下奇才啊,不知令師在何處,我可以請族中長輩向朝廷舉薦,為令師授官。”合稱四書五經,妙啊!火候丹訣一聽就很玄妙,不愧是山野逸士。


    楊清回謝道:“多謝縣尉好意,家師隱居多年並無出仕之心,清離開江州之前,他老人家已經外出雲遊不知去處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這位老師在哪,沒騙人。


    “唉,那真是可惜,這等高人竟不能為朝廷所用,真乃國家之不幸也。”


    對上了,這才符合隱逸高人的做派,聽說諸葛丞相當年在襄陽求學的老師們也是這般不願出仕。不過幸好老師不在徒弟在,這位楊明之看來學的本事也是不少的,如果此人能為國家所用也是極好的。


    兩人一路上繼續談天說地,一個是家學淵源、經義精深,一個是見多識廣、觀點獨特,倒也相談甚歡。憑借著後世的知識和見識,楊清不經意間展現出對儒道法等諸家學問的獨特見解也令李瑜耳目一新,他又撿了些能說的、好理解的天文地理方麵的知識說給李瑜聽,更令李瑜讚歎不已。


    “楊清果然得到高人傳授學問,不過經義看來他的確是沒有細細研之,好多典故他竟然都不知道。此人學問一個精字恐怕現在還稱不上,不過一個博字是名副其實的。”經過兩人後麵交談學問,李瑜最後一絲懷疑終於散去。


    “明之,看,那就是成都城。”原來,眾人已然到了成都城下。


    望著那雄偉的城牆和高大的城門,楊清知道自己終於來到了季漢的心脈所在,縱使他是後世之人也不由感到心潮澎湃。不,恐怕後世之人來到此地想到會見到那些曆史長河中傳唱不已的人物,心潮起伏才是正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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