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凝雪獨自坐在窗前,手臂支著腦袋無可奈何地望著窗外熙熙攘攘離去的莫雷托大軍。


    她已經明白了道爾森這糟老頭子在玩什麽把戲,但現在已經縱虎歸山,無能為力。想到這裏,她不由長歎了一聲。


    貼身侍女莉娜端來了茶點和裝著密報的金屬管。看黑凝雪表情落寞,她忍不住小聲問道,“主人,他們去抓莉迪亞,您似乎不高興?”


    黑凝雪拿起密報,了無興趣地搖搖頭,“莉迪亞是妾身牽製黑石紋的棋子,現在卻成了羽靈藏拙的機會。”


    莉娜傻笑著垂手侍立。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聰明人,所以她選擇做一個足夠忠誠的仆從。


    對於仆從來說,言聽計從就是最好的表現。


    “搜查隊沒有發現黑石紋的屍體,顯然是被人先一步救走了。”黑凝雪突然自嘲地摸了摸她的魔角,“那小子一定會來礙事,妾身現在倒是希望那個穿越者能在兩路追擊之下逃得更久一些。”


    若能利用魔族法典給黑石紋治一個死罪,這才能徹底的鏟除障礙。想到這裏,黑凝雪決定寫幾封舉報密函先發製人,但取出鵝毛筆剛沾上墨水,又遲疑了起來。眼看墨水暈染了羊皮紙,莉娜連忙小聲提醒。


    “真是失態啊。”黑凝雪連忙擱下紙筆,長歎了一口氣,“莫雷托本是羽靈勢力的軟肋,現在他逃走了……恐怕紛爭將至。大敵當前,若是剪除了黑石紋,又怎麽製衡紅館。”


    莉娜忍不住插話:“主人為什麽一直把那些流寇放在心上?”


    “你也覺得那隻是流寇?”黑凝雪捏了捏她的臉蛋,“莫非你真的以為那個誅殺叛徒的刺客,隻是來拖延時間的?”


    莉娜傻眼,“那是……他……自己說的呀……”


    “也許那小子也這麽認為。”黑凝雪把密報給她看了眼:傀儡村有人冒充神助巫女名義殺人,並留下了魂術咒印。莉娜跟隨黑凝雪期間也在學習魂術,她認出了兩個符號:飛行和大地。


    “可是這個魂術陣並不通順。”莉娜小聲嘀咕。


    “沒錯,這根本不是魂術陣。”黑凝雪竟然莫名笑了起來,“從那個刺客開始,這個絕頂聰明的人就在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在和妾身談判。”


    “談判?”莉娜仔細回想了那天年輕人的每一句話,卻沒有絲毫覺察。


    “魔劍赤龍至少有三次殺死妾身的機會,但他放棄了;黑石紋在冰原本該難逃一死,但他也放棄了。”黑凝雪指尖摩挲著羊皮紙,“他有足夠的能力,卻不行動,說明他在謀求一種合作的空間。於是妾身就用一場圍獵回應了他的邀請。”


    明知黑石紋在東麵荒原遭遇伏擊,黑凝雪仍然設法從琳達將軍那裏借來士兵在西邊森林圍獵了兩天。她相信這個聰明的對手能夠看懂她的意思:她和黑石紋並非一路人。


    莉娜焦急詢問道,“主人,那個流寇——紅館的人,回應了嗎?”


    “當然回應了,不然一個心思如此縝密的人,怎會這麽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黑凝雪笑著拿回了密報,指尖擦出火苗將它點著,“真是個有意思的對手,也是個有趣的夥伴。”


    莉娜還想再問問法陣的事,但黑凝雪已經轉移了話題,“最近還有什麽異常嗎?”


    “城外的乞丐似乎多了些,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乞丐?”黑凝雪托著臉思考了片刻。


    冰天雪地中,若沒有人施舍,那些乞丐以什麽為生?


    若他們有謀生的方式,為什麽要做乞丐?


    黑凝雪手裏的鵝毛筆拿起又放下。過了許久,她突然問道:“莉娜,你跟著妾身幾年了?”


    “主人,從覺醒後就一直在您身邊,現在兩年了。”


    “這兩年妾身待你如何?”


    “待我親如姐妹。”


    黑凝雪端起一旁的茶杯,用銀勺微微攪動,“妾身曾經答應過:等和冰狼王完婚,就讓你繼承魔族之力。但現在……妾身不得不派你去做一件事。”


    莉娜預感到將有大事發生,恭敬地跪下,“主人,我覺醒時是您從火堆裏把我救下,我願意用一切來報答這份恩情。”


    黑凝雪將她扶起,又從首飾盒裏取出十幾枚金幣塞進她的袖袋裏,“妾身22歲加入魔族至今,每一天都在為這個計劃活著,現在已到最後關頭,不敢有半點疏忽。”


    說著,她又在莉娜耳邊低語幾句。


    莉娜驚呆了:“紅館?那些乞丐?怎麽可能?”


    “這步棋,本該是妾身自己去的。”黑凝雪掏出手絹擦了擦濕潤的眼睛,“但大婚將至,隻能委屈你吃些苦頭。”


    莉娜點點頭,已然準備赴湯蹈火。


    “讓你受些委屈,妾身以後定會補償你的。”說著,黑凝雪揚手一個耳光把莉娜打翻在地。接著怒氣衝衝地吼道,“衛兵!來人!”


    守在屋外的護衛和侍女們慌忙推門而入,惶恐地看著黑凝雪,不知道這未來的王妃要做什麽。


    黑凝雪目光從那侍女們身上掃過,威嚴地問道:“貼身侍女盜竊主人的首飾,在冰狼堡該受到怎樣的懲罰?”


    侍女們紛紛低著頭,噤若寒蟬。


    但在一片沉默的死寂中,黑凝雪還是發現有一雙眼睛正偷偷的瞄過來。一個敢於火中取栗的人,黑凝雪正好需要這樣的人。


    她的目光漸漸停留在那個侍女的身上,隨著兩人的目光意外的交匯,那個侍女驚得差點跳起來。


    黑凝雪並不說話,隻是看著她。眼看已經無法逃避,她戰戰兢兢地回答道:“鞭刑,大人。”


    “鞭多少?”黑凝雪繼續望著她。


    這樣的目光似乎給了她鼓勵,她說話的聲音略微平穩了些:“鞭到死。”


    “好。”黑凝雪優雅地坐下,端起茶杯。


    好?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黑凝雪,但那個侍女眼睛,似乎立刻明白了狀況。轉頭就指揮起旁人來,一時間搬椅子的,拿繩子的,請刑具的,按手按腳的,掀裙扒褲的,侍從們紛紛忙碌起來。


    等到刑具一到,那侍女雙手持鞭跪請黑凝雪核驗。


    黑凝雪剛看了眼,手中茶杯不由驚起一絲波瀾。


    各個國度中有用長鞭的,有用短鞭的,有用皮革製的,有用藤條製的。可冰狼堡竟用鋼條鑄成手指粗細的短棍,棍身還如玫瑰一樣長滿尖刺!


    黑凝雪偷偷望向莉娜,卻發現她雖然滿臉驚恐卻咬著嘴唇微微點頭。


    “動手。”黑凝雪佯裝拿起一本書,背過身去。


    背後鋼鞭破空發出可怕的呼嘯聲,莉娜淒厲的慘叫聲仿佛地獄裏的冤魂在哭號。


    又是一鞭子抽下去,莉娜的表情早已扭曲,四肢拚命掙紮。黑凝雪強裝鎮定地背對著他們,但手中翻頁的手指正在不斷地打顫。


    慘叫聲連綿不絕,黑凝雪的拇指狠狠地掐在食指上,她心裏已經開始動搖,她開始後悔這個可怕的主意。她甚至有喊停這場處刑的衝動,沒錯,以她的身份逐出一個仆從是多麽稀疏平常的事情,何必要做足戲份?


    但內心中僅存的理智再次發出微弱的警告:戰鬥已經開始,任何一點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帶來全麵的崩潰。


    鞭打還在繼續,莉娜的慘呼聲越來越輕,越來越弱。


    處刑隻持續了一刻鍾,對黑凝雪來說卻如十幾年一樣漫長。


    該是時候了。


    她終於冷傲地拋開了書本,喝止了鞭打。


    “把這賤人拖出去,丟在城外等死。”黑凝雪吩咐兩名護衛,“動作快,別髒了妾身的房間。”


    看著奄奄一息的莉娜被護衛們架走,她又轉臉看著那個侍女,“你,叫什麽名字?”


    “格麗斯塔,大人。”那個侍女忐忑地屈膝行禮。


    黑凝雪走到她麵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臉來,“格麗斯塔,瞧,這可愛的小臉。”


    雖然剛才表現了一番,但格麗斯塔並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揣摩到這個魔族人的心意,此刻她嚇得不由屏氣凝神,雙腿發顫。反倒是其他侍女,剛才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此刻正恭敬地立在一旁看著好戲。


    “可惜了,你還欠缺一些光澤。”黑凝雪上下打量了許久,突然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鑽石項鏈,親手戴在格麗斯塔的脖子上,“看,這樣多美。”


    格麗斯塔驚得大腦一片空白,其他侍女們都瞪大了眼睛!


    她們侍奉冰狼堡多年,得到的最高獎賞,無非是宴會結束剩下的殘羹冷炙。黑凝雪的項鏈並不是十分貴重,但這樣的賞賜已經足以另那些侍女們眼紅起來。


    “這美麗的臉蛋,若是迷走了冰狼王大人,該怎麽辦呀?”黑凝雪側顏笑道。


    侍女們一聽這話連忙跪伏在地板上求王妃饒命。


    黑凝雪早就聽說過羽靈夫人對付漂亮侍女的手法,毫無疑問最懂怎麽迫害女人的永遠是女人。


    但最懂怎麽討好女人的,也是女人。


    “妾身隻是開個玩笑,你們不要當真。”黑凝雪故作抱歉地扶起了格麗斯塔,又從首飾盒裏取了幾個小飾品賜給其他侍女們壓驚,“在你們看來,妾身很可怕嗎?”


    格麗斯塔連忙答道:“王妃溫柔賢淑,蕙質蘭心,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其他侍女們紛紛仿效,把腦子裏所有的讚美詞語一股腦的倒出來。


    “嗬嗬嗬,”黑凝雪笑得眼如彎月,“這樣的稱讚,妾身還真不好意思呢。”


    她難得發出真心的笑聲。


    那些侍女們終於作出了正確的選擇。


    一個讓黑凝雪滿意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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