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欣慰歸欣慰,恐怖的是她在這裏的人物設定啊。


    一個叛逆成性的空心大草包,生在一個眾矢之的,樹敵無數,隻憑著皇上一時寵信才得以存活的相府,這要是哪天皇上不願意罩著李家了,就是李家死到臨頭的時候。


    隻是在腦子裏想象著那個畫麵,李嬌就忍不住打哆嗦。


    老天爺這是玩兒她呢吧。好好的一次見義勇為,怎麽就把自己見到坑兒裏來了?


    正抹著臉崩潰,房門外響起巨大敲門聲:


    “大小姐,張家和高家派人來了?”


    李嬌麵無表情打開房門,就看見胖妞——她的貼身丫鬟綠珠的大胖臉,肉呼呼的,笑起來兩個酒窩,倒是挺討喜。


    李嬌蹙眉:“他們來幹什麽?找麻煩?挨打的是我好不好。”


    要今兒是李嬌打了她們,現在指定已經被李本道給提溜著耳朵去給人道歉了,可今兒不是她挨打了嘛。好端端的上街去,給人掀了一板兒磚,莫名其妙的。


    綠珠連連點頭:“可不是您挨打了嘛。張家和高家是來道歉的。您沒瞧見他們帶來都是些什麽歉禮,我一點兒不誇張,就這麽大兩盒小點心。他們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綠珠從小跟著李嬌,說話匪裏匪氣,浮誇嘚瑟,李嬌對著她欲言又止,幹脆轉身,從門邊離開進屋,綠珠跟著進門,還喋喋不休的:


    “老爺也是,太好說話了,居然給他們好臉,還讓管家親自送他們出門去。咱往常上別人家道歉,可沒這麽好待遇。”


    李嬌從小到大,隻有李本道拎著她去給人家道歉去,讓人家找上家來道歉還是頭一回,李本道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為難人家。


    猛地起身,李嬌往房門口走去,綠珠攔住:“小姐你去哪兒?”


    “我要出去。”不管怎麽著,她得去問問那倆小姐今兒為什麽打她。平日裏也沒個來往,甚至都不記得見過她們,怎麽著也得問個究竟吧。


    綠珠堵著門兒,嚴嚴實實:“不行,老爺說了不讓您出門兒。”


    “你讓開,我得出去一趟。”李嬌堅持。


    綠珠無動於衷,李嬌看著她那張大胖臉,想起夢裏以往兩人相處的模式,忽的抬手,正要衝她腦門兒上打下去,還沒碰到她,綠珠就識時務的讓到一邊兒去了。李嬌收回手,往院子裏看了一眼,精明的問:


    “我爹讓多少人看著我?”


    李嬌是個混不吝,打罵不怕,道理不聽,李本道拿她也沒轍,除了讓人看著不讓出門,也沒別的法子了。


    “……上上下下所有人。”綠珠覺得自己是個俊傑。


    李嬌雙手抱胸,眉頭一蹙,就把綠珠嚇得心肝兒顫:“我若一定要出去呢?走哪兒啊?”


    綠珠支支吾吾,李嬌的手再次抬起,這小胖丫頭看著敦實,卻膽小如鼠,立刻變節,給李嬌指了條明路——翻牆。


    李嬌循著以往的經驗,在綠珠的掩護之下,來到了相府廚房後頭,這牆不算矮,大概有個兩米高,妙就妙在,牆跟廚房後麵的牆壁離得挺近,李嬌記得夢裏的自己是會武功的,從小就學,身手還不錯,借力攀牆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三兩下就翻上牆頭,怪不得綠珠指路這裏,因為這牆外麵正好長了一株歪脖老槐,讓李嬌踩著下去。


    李嬌穿著一身男裝,頭上的繃帶拆掉了,頭發重新盤起,用一根簪子固定,從牆頭跳下來,輕輕鬆鬆的,連發型都絲毫不亂。


    從小巷子裏出去,李嬌左看右看,越看越心寒。


    丞相府位於安平巷東陽街,出門兒拐個彎兒就是東市,街麵上行人熙熙攘攘,小孩兒打打鬧鬧,吆喝買賣的,討價還價的,開鋪子的,掛幌子的,甩糖人兒的一應具有,喧鬧繁華,充滿了生活煙火氣,而這一切如果對李嬌來說是陌生的,興許她還沒有這麽害怕,關鍵是,這裏的一切李嬌都很熟悉,甚至連街角酒樓的跑堂叫什麽她都能想起來。


    她真的穿過來了。從二十一世紀穿到了這個地方。


    站在街道中心,李嬌撫了撫後腦的傷,雖然是被板磚拍的,也流了點血,可那倆姑娘到底沒敢用太大力氣,回想當時的情況,李嬌就聽見後麵幾聲雜亂的腳步,不知道怎麽的,一晃神兒,後腦就給她們拍了。


    李嬌會拳腳功夫,一般人難以近身,但那一刻她忽然魔怔了,明知道後麵有人要襲擊她,身子卻動不了,直到後腦給拍了一記,她才反應過來,一個短暫失神,就被穿了。


    所以,那倆姑娘為什麽要襲擊她?


    還有李嬌她今兒出來是幹嘛的?


    對了,安公子。


    李嬌想起來了,今日她是和安平懷約了在城東陶然居見麵來著,安平懷是新科探花郎,生的風流俊俏,年輕有為,他是周太尉夫人的遠房侄子,去年才到長安,憑著出色的外貌與學識,在長安士子圈中很快有了些名氣,李嬌和他在太尉府後花園見過兩回,他都客客氣氣,文質彬彬的。聽說李嬌手上有嚴春瀾的真跡孤本,便主動約她在陶然居見麵,說要一睹孤本風采。


    李嬌答應了,今兒出門就是赴約的,那勞什子孤本此刻還在她袖袋裏放著呢。


    要說李嬌吧,生在奸相之家,先天條件不好,雖然容貌還說得過去,可她那樣的性格,長安城裏被她欺負過的人多了去了,蠻橫無理,凶殘成性二世祖的名聲在外,稍微能入眼的男人都不會搭理她。安平懷光明磊落,李嬌對他印象挺好的,所以才會跟他來往。


    李本道曾經給她說過兩回親,第一回是國子祭酒家的小兒子段旬,段旬李嬌見過,文文靜靜的,性子有些悶,不過對李嬌卻從未有過惡言,段大人和她爹說定之後,李嬌也沒表示不滿,反正是要成親的,嫁給誰不是嫁,嫁個悶葫蘆今後也少個人管她,可誰知道,段大人回去以後第二天,段家老夫人就在府裏以死相逼,說寧願上吊也不要她的乖孫子娶個女煞星回家,段大人總不能親眼看著自己老娘吊死在門前,定親之事,告吹。


    受挫一回,李本道不氣餒,緊鑼密鼓又給李嬌說了第二回,就在今年正月裏,雖然兩家還沒下定,不過風聲已經傳出去了,對方是南平郡王府的三公子袁守業,從前跟李嬌也沒過節,隻不過這事兒一出,袁守業居然跑到李嬌麵前惡言惡語,被李嬌和她那些豬朋狗友一起暴揍了一頓,然後那孫子當天晚上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連夜跑了,留下一封書信,說是要去邊關參軍,不在軍中混出點功績就不回長安了。兒子被打跑了,南平郡王妃跑到李家門上哭鬧,指著李嬌鼻子罵她是禍害,咒罵她沒家教,一輩子嫁不出去,李嬌那個暴脾氣,要不是有人拉著,估計連郡王妃都得挨揍。


    這下李嬌的惡名更甚,原本還有那不怕死的人家,願意犧牲個把兒子,巴結巴結丞相,可這兩樁事情一出,但凡上點道的人家,誰要再跟李家定親,那可真就是推兒子入火坑了,一時間,李家小霸王的名聲儼然賽過夜哭郎,都說她是母夜叉、女閻王轉世。


    李嬌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從前的事情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回放,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陶然居外,李嬌算算時間,跟安平懷約好的是未時三刻下午一兩點鍾,折騰到現在,已經快申時,安平懷肯定已經走了。


    李嬌將袖袋裏的那本書拿出來看了一眼,遺憾的收回去,雙手攏入袖中,一轉身就看到一張笑吟吟的臉。


    周欣婷優雅端莊,鍾靈毓秀,亭亭而立,她是太尉府的嫡長女,素有才名,她與李嬌的名聲簡直就是兩個鮮明的對立麵,李嬌無惡不作,周欣婷樂善好施;李嬌霸道無禮,周欣婷知書達理;李嬌胸無點墨,周欣婷文采斐然;李嬌名聲狼藉,周欣婷美名在外……


    認識她們的人都不禁覺得奇怪,兩人出身差不多,怎麽人品會差那麽多。


    周欣婷穿著一身月白底散花裙,弱質芊芊,儀態萬千,她身邊還有兩個姑娘,一個叫杜月蘭,穿著一身綰色襦裙,她是永寧伯府八小姐,還有一個叫錢秀芝,穿著淺綠底的百褶裙,是振威將軍府的三小姐,這三人都是長安貴女圈中人人稱道的風雅人物。


    一般隻要遇見了李嬌,都會擺一擺她們清高的姿態,優越感十足的跟李嬌搭幾句話,今兒也不例外。


    “李小姐這是要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怎的這副打扮?”


    杜月蘭亭亭而立,說話也是輕聲細語,話音落下,一旁的錢秀芝就秀氣的掩唇笑出,李嬌將她們上下打量一遍,連搭理都懶得搭理,目不斜視往前,李嬌今天心情不好,實在沒心情跟這些小姐們說話。


    “李小姐你……”


    李嬌的漠視讓杜月蘭很不滿,還想說點什麽,剛一開聲,就見李嬌惡狠狠的對她瞪過來一眼,煞氣十足,嚇得杜月蘭立刻將滿肚子的嘲諷給咽了回去,眼睜睜看著李嬌拽拽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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