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淩塵站在了師父的麵前,淩嶸在一旁高深莫測的上揚著嘴角。


    淩塵見師父一直沉默不語的,正想抬手去輕拍他的肩膀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衝擊力,讓他往旁邊倒去。


    隻見一道身穿鳳冠霞帔的倩影,擋在了他剛才站著的地方。


    而此時此刻,一隻大掌穿透了她的胸膛!


    蒼白著一張臉,嬌軀不停的顫抖著。眸中溫熱滾燙的淚撲簌簌的往下墜落,顫著手想去觸碰什麽,猶如抓住了一片虛影,跟著垂在身側。


    「淩靈!!」


    「小師妹!」


    緊接著,那小小的身子也摔倒在地。


    淩塵看見一隻沾滿著鮮血的大手垂在身側,他清楚的瞧見那隻大掌尖銳的指甲,那片殷紅的血從他的指尖掉落下來,砸在一塵不染的地麵上,不消片刻,暈染開一灘血漬。


    師父變成傀儡了!


    淩塵馬上奔到了淩靈的身旁,將她扶了起來。


    看著她胸膛處的血窟窿,顫抖著手要去捂住,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能讓溫熱的鮮血止住。


    「大師兄……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蒼白的容顏,白得透明,似乎隨時隨地都能撒手人寰。


    「我都答應你,你說就是了。」淩塵眼前溫熱灼痛,喉間哽咽不止。


    此時,他感覺好像有一隻大手正狠狠地抓緊他的心髒,僅僅收縮在一起,等待著攪成碎片……精華書閣


    淩靈見狀,朝他露出一抹蒼白的笑靨來,眼中分明倒映著文景瑜的影子,「我……我想和景瑜葬在一處,生不能同衾,死了……我想和他同穴。」


    誰能想到大喜之日,竟演變成了喜喪。


    「這樣,黃泉路上也有個照應。」


    那唇邊綻放如花的笑靨,就如初春下落在花蕊上的柔光。輕柔的,又帶著幾許眷戀。對人世間的眷戀,以及不能與文景瑜白首偕老的遺憾。


    淩塵就這麽看著懷中的淩靈,眼眶漸漸發紅,卻酸澀的落不下半滴淚來。


    「好,我答應你。」他悶聲答應著。


    「還有…….求你阻止我爹,不要再讓他……濫殺無辜。」


    淩塵馬上點點頭,將她最後的所有請求全部答應下來。


    他知道師父一向以匡扶正義為己任,一生都在鋤強扶弱,可誰能猜到,拯救蒼生的手,有朝一日會變成殺人奪命的利爪!


    淩塵抬頭看向傻站著的淩嶸,狠狠的瞪著他,眼中迸發出的是仇恨的光芒。


    淩嶸這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淩靈的身邊。


    他看著淩靈胸口處的血窟窿,想要抬手去抱她,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生怕會弄巧成拙。


    他匍匐在淩靈的麵前,聲音哽咽道:「小師妹…….二師兄在呢,二師兄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不會死的,隻要我去求求他們,他們對我無有不依的,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淩塵冷眼看著驚慌失措的淩嶸,不發一言。


    「二師兄……我恨你。」


    乍聽此言,淩嶸所有的手足無措,頓時僵住了。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淩靈,似乎不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的。


    明明不是這樣的,她贈他的帕子,他一直悉心珍藏,妥善安放著。


    「我後悔了,如果沒有認識你就好了……」


    如果沒有用認識他,文景瑜不會死,阿爹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說到底是她的錯啊。


    「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小師妹,隻要我得到了掌門的信物,還有他們的幫襯,我們就能一直安穩的活下去。」


    淩嶸麵露瘋狂之色,愈說愈是激動,甚至抬手怒指著身後的傀儡,「師父他做掌門太孬種了,是他沒本事!如果換做是我,我一定能保證門派一直昌盛下去!」


    可這些話語,淩靈卻恍若未聞,她輕聲道:「大師兄……我想和他在一處……」


    說完之後,纖纖素手緊緊抓住淩塵的衣襟。


    「好。」


    淩塵將淩靈打橫抱起,朝著文景瑜躺下的地方走去。


    身後淩嶸見狀,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塊什麽似的,他眼睜睜看著淩靈離他越來越遠。


    淩塵踏著沉重的步伐朝前走去,可還未走到文景瑜的身旁,那雙緊緊抓著他衣襟的小手,悄無聲息的鬆開了,再無力的垂落而下。


    淩靈急促的喘息聲跟著戛然而止,淩塵艱難地垂頭看向淩靈,卻見再無半分氣息。


    「淩靈……」


    眼前浮現起一層霧氣來,眼淚也跟開了閘一樣,再不停歇。


    這是他視為親妹妹一樣,看著長大的姑娘啊,就這麽在他懷裏停止了呼吸。


    每走一步,心中就難受一分。


    他沉默著將淩靈放在了文景瑜的身旁,傾下身子,將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處。


    身後的淩嶸見狀,不由分說就衝上前去,「小師妹!」


    行至跟前,他彎下身子,就要將淩靈抱起來,卻被一旁的淩塵一腳踹開。


    「淩嶸!你想幹什麽!」


    如果不是淩嶸,又怎會造成今日的局麵?


    他所謂的喜歡,不過是捆綁住淩靈的枷鎖,害了別人,也害了他自己。


    淩嶸摔倒在地,他抬頭衝淩塵聲嘶力竭的怒吼著,「小師妹她是我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你滾開,我要帶她去醫治!」


    「小師妹她死了……被你害死的!」淩塵幽渺深邃的眸沉的如同暗夜中的洪流,冷冷的眸光直逼淩嶸手足無措的樣子。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想要傷害她的,我想對她好的,我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全部都送到她麵前……」淩嶸像是才醒過神來,他邊說著邊痛苦萬分的抱住自己的頭。


    低頭看去,卻見淩靈雙手緊緊與文景瑜交纏在一起時,沉痛的閉上了眼睛,眼淚也跟著落了地。


    「可為什麽她不接受,我明明對她那麽好,世界上除了我,再沒人對她這般好!」


    他想起了年少時,用銀子買來的糖葫蘆,他舍不得自己吃,全部都留給淩靈。


    那時候淩靈剛及笄不久,他就自主主張替她趕跑那些狂蜂浪蝶。


    淩嶸邊說著,等他重新睜開眼睛時,眼中的痛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往昔的眷念。


    他的嘴角慢慢上揚著,輕快的笑聲響徹在這個大堂裏。


    他緩緩站起身來,便朝外走去,「小師妹,跟二師兄走,二師兄給你買糖葫蘆吃。」


    說話間,他還轉頭衝著一團空氣肆無忌憚的笑著。


    「想看話本是嗎?」


    「天橋底下有個說書的,我帶你去好不好?」


    「小師妹,二師兄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你也不要離開二師兄的身邊,你說好不好?」


    他邊說邊朝前走去,踏過了門檻,離開了這個地方。


    淩塵看著淩嶸漸行漸遠的身影,他不停的和旁邊的空氣說著話,仿佛他的身旁正站著嬌小可人的淩靈。


    傷到極致,竟成了瘋子。


    此時的淩塵,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對一個喪失了所有心智的人下手。


    他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師父,眼前浮現出的是平日裏與師父談古論今的時光。


    那時候,他總埋怨練武過於辛苦,偶爾偷懶被師父逮到,還要挨板子。


    就在他們一群師兄弟一同受罰的時候,淩靈就會趁這個時機,同師父獻殷勤,軟磨硬泡的,這樣師父心軟,就會減輕責罰。


    他們在一個院子裏長大,師父收留的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教他們習武,為人處世的道理。


    那些年間的歡聲笑語,似乎還在他的耳畔回響著。


    可如今卻——


    門派火光衝天,師兄弟死的死,殘的殘,就連師父也變成了一具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傀儡!


    淩靈死了,淩嶸變成了瘋子。


    回首過往,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現下,門派之中隻剩他一個人。


    淩塵看著眼前的恩師,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著說,「都怪徒兒來遲了,讓您遭受了這麽多罪過。您說過寧可殺盡天下惡人,也絕不濫殺無辜的。」


    他吸吸鼻子,「淩嶸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讓您變成了這幅樣子。」


    下一瞬,一支散發著充裕靈氣的紫玉蕭懸浮在半空中,垂落而下的流蘇因靈氣的波動而輕微飄動著。


    淩塵拿過紫玉蕭,放在他的薄唇邊,一雙幽深的黑眸直視著麵前的師父。


    他無法為師父做什麽,更無法去挽回如今的局麵。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阻止師父繼續喪失心智下去。


    師父生前之願便是鋤強扶弱,殺盡天下為非作歹的惡人。他不能眼睜睜的繼續看師父這般毫無理智的濫殺無辜!


    清冷的小調飄蕩在這個喜堂之中,那些由他精血飼養而成的靈蝶,也撲動著翅膀來到傀儡的麵前。


    它們周身靈氣湧動著,撒下一道接著一道的耀眼白光。


    無形的薄膜將傀儡籠罩其中…….


    此時京城的街道上,無數的蝴蝶爭相追逐著,都朝著同一個地方飛去。


    這曠古絕倫的奇景,引得京城的老百姓們駐足觀看著。有的甚至抬起手來,衝著那些蝴蝶指指點點的。


    也有些跟著蝴蝶飛去的方向而奔跑著,為的就是一睹群蝶翩翩起舞的盛景。


    白靈汐抬眸看著那六色的蝴蝶,她心中咯噔一響,「這是隱蝶,拂蘇……」


    隱蝶能化去世間所有的戾氣,曾經拂蘇就是用一招隱蝶,將那些傀儡恢複成原狀的。隻不過此術極其耗費靈力和修為,輕易無法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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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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