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白之塔。


    這是千年以來,這座九層的至高塔最為頹弱的時期。


    戰火蔓延燃燒,內亂紛爭不休,曾經盛極一時的光明教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統治地位岌岌可危。


    然而,修長高聳的白塔上,依舊流淌著聖潔的光輝。就像是無盡黑夜中的指明星,引導著它迷茫的信徒們走向新的黎明。


    白塔不倒,光明不滅。


    這句流傳了數千年的箴言,似乎在此刻的危機中愈加鮮明。縱使陰影之潮已經席卷了神聖同盟的整個北方大地,但是隻要聖城還未陷落,白塔尚未倒下,光明神主就依舊庇護著他的子民,反抗著一切邪惡的力量。


    但是白塔的掌控者,卻好像沒有那麽樂觀。白袍金發的年輕大主教,在白棘樹林中緩步慢行,間或仰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高塔,麵色凝重而沉鬱。瀕臨破損的石像重新回到歌蒂雅大教堂的神座上,守衛教堂的苦修士陣營和聖女將負責他接下來的修補和蓄能。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守衛了千百年教堂的神器,早已經被"蒼白之主"暗中占據。


    "石頭教皇"將會逐漸恢複元氣,不過在那之前很長的時間內,自己將難以再借助他的力量,因涅迪爾微微歎了一口氣,有些煩悶。


    西爾維斯聯合"白骨議會"和惡魔軍團之後,聚集起來的軍力與整個神聖同盟相差無幾。根據他的推斷,同盟三大國的戰爭機器在凜冬之前,怕都無法全力開動。所以現在,教廷就必須盡可能的堅守蘭肯城,拖延時間直到三國的軍隊整編完畢,才有了反擊的可能。


    而這又談何容易呢?


    因涅迪爾皺眉思索著,緩步走到了林間的一片空地上。


    臨近傍晚,夕陽斜照,一樹殘花淒豔絕倫。


    這些光明教會的聖樹,永遠都不會結果。它們開枝散葉,盡情的盛放,然後在繁華落盡之際,枯萎死亡。


    教會,應該不會這樣吧。


    因涅迪爾再次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來。現在唯一的利好就在於,教廷內部已經沒有人再質疑自己的權威。兵臨城下之際,一向鼓噪的聖女和苦修士們終於順從了下來,默認了自己的領導地位。宗教審判所叛離,聖殿騎士團戰損,心灰意冷的弗洛丁呆在了北方的瓦努納重新訓練新的聖騎士。這些曾經把持教廷總部的派係們衰弱了下去,隻剩下聖白之塔,才是陰影之潮中他們最後的依仗。


    因涅迪爾伸出修長潔淨的雙手,目光有些怔忪。自己終於完成了那個幼稚的誓言,現在,整個大陸上最為崇高的權杖已經掌握在了這雙手中。


    可是,自己為什麽感覺到這麽疲累呢?


    想象中那無盡的榮耀與光輝,又在哪裏等待著自己呢?


    思緒煩雜,無處傾訴。


    他微微搖頭,低聲慨歎,顯得有些神思不屬。


    就在此時,他的身子忽然一僵,濃鬱的聖光頓時在雙手上蕩漾起來。


    就在剛才,一絲冰冷的威脅隱隱傳來,就像有一頭陰影的巨獸正在林間緊緊注視著自己。


    因涅迪爾凝視著陰暗林間威脅傳來的方向,目光逐漸凝聚,如利刃一般鋒利。


    "是你。"他深吸一口氣,率先出聲。


    夕陽的最後一縷暉光緩緩消逝,淺淡的陰影在那裏凝聚。


    "是我。"仿佛老友相遇打招呼,西爾維斯聲音更加淡然,甚至有些虛無縹緲。


    "你是想使用你慣常的伎倆,單槍匹馬突襲敵人的薄弱點,甚至擊殺主將嗎?"因涅迪爾定下神,浮現出清冷的笑意,雙手撐開,聖光護盾蓬然撐開,"不過很可惜,這次你恐怕是找錯人了。"


    "在白塔腳下,我確實沒有辦法奈何你,"西爾維斯站定,身形從模糊的陰影中逐漸顯露,聲音低沉,"不過,我本來也隻是想過來看看而已。"


    "看看...而已?"因涅迪爾重複著,眉宇間全是戒備和質疑。他側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破碎的木板散落在周圍。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正是在這裏,西爾維斯曾經搭建過一個小小的木屋,也正是在這裏,自己製服了大主教,獲得了期待已久的權力。


    "大主教呢?"西爾維斯的聲音就在此時再度傳來,直刺對方的痛處。


    "等到攻破蘭肯城擊敗我的時候,你自然能見到他,"因涅迪爾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冷聲哼道,"不過,恐怕你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哦?"西爾維斯居然輕笑了起來,似乎還帶著一抹嘲諷,"我很納悶,你是怎麽樣擁有這種自信的?是靠這座你還沒能完全掌控的白塔?還是說...靠你那個不敢拋頭露麵的神秘導師?"


    "什麽?"因涅迪爾悚然一驚,導師的存在一直是他最大的秘密,西爾維斯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自己身邊有了內奸不成?他在那裏急速思索,就聽到西爾維斯低沉的聲音繼續傳來,


    "怎麽,還不敢承認嗎?你口中那光輝的事業,難道不是依賴這個邪惡的存在才能成功的嗎?"


    "什麽邪惡的存在?"因涅迪爾一愣,提起聲音開口辯駁道,"你知道導師的存在,難道就能因此信口雌黃了嗎?邪惡的是你這種背棄光明神主的叛徒,而非同樣身為光明信奉者的導師大人!"


    "哦...看來你還不知道他的真麵目啊?"西爾維斯玩味的笑著,"真是可笑,來自冥獄的邪神,居然搖身一變成為光明的信徒了嗎?"


    "閉嘴!"因涅迪爾再也聽不下去,怒喝一聲,雙手快速做了幾個手勢,一道道聖光頓時如箭般攢射了過去。


    林間晦澀的刀光隨之亮起,純粹光明能量構成的箭矢瞬間被切成了好幾段。刀中的陰影能量爆發出來,與光明能量相互抵消。眨眼間,西爾維斯已經雲淡風輕的將他的攻擊全部化解。


    可是這個時間裏,白塔塔尖忽然如噴泉般,射出了一道道璀璨的聖光,劃出優美的弧形痕跡朝著這個方向飛了過來。


    因涅迪爾站立當地,不言不語,麵色沉靜。澎湃的聖光籠罩著他身旁數十步的範圍,在這個領域內一切都纖毫畢現,再微弱的陰影也無所遁形。白塔上的白光圍繞著他紛飛旋轉,他隨手一指的瞬間,就有數道光束無視空間般出現在目的地,扭曲構造成一個光輝鑄造的囚籠。可是西爾維斯的身形再次消失在了陰影之中,如一陣風般在林間不斷掠行。


    因涅迪爾凝聚出的一方方囚籠,往往隻能抓到一點陰影的尾巴,就徒然消散在空中,化為點點聖光。


    因涅迪爾掌控光明,西爾維斯操縱陰影,這兩種截然相對的力量首次正麵碰撞,卻無聲無息。可是相比而言,因涅迪爾有著地利的優勢,這裏畢竟是在聖白之塔的腳下,他可以不惜巨大的消耗,來維持著一個數十步的光明領域,全方位防備著西爾維斯可能發起的任何攻擊。然而另一方麵,他最為迅捷的神術,卻也沒法追上西爾維斯的速度。可是他卻依舊不管不顧,光之囚籠次第凝結,然後消散,點點聖光在林間紛揚飄落。


    雙方似乎陷入了僵持,因涅迪爾自然求之不得。白塔的異象將很快引來自己的援軍,到時候西爾維斯將不得不在己方合圍完成前主動退卻。


    可他也並不願意這樣被動的等待,眼看布置完畢,他微微揚手,極度凝聚的光明力量瞬間爆發出來。與此同時,林間彌漫的一點點聖光同時勾連起來,一道道微弱而堅韌的聖光頓時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籠,將他方圓數百步內的所有敵人盡數束縛!


    沒有?


    什麽也沒有。因涅迪爾環顧四周,滿心疑惑,他明明感覺到西爾維斯一直在自己附近逡巡找尋進攻的機會,怎麽會沒有?


    "好手段。"遙遠的林間忽然傳來了輕輕的鼓掌聲,西爾維斯的身影逐漸顯現出來,陰影的力量彌漫而起,靠近他的聖光束在瞬間就被溶解殆盡。


    "不過,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敏感啊,"西爾維斯低笑著續道,"我既然說過隻是來看看,就不會對你出手。你這樣苦心部署,難道不累嗎?"


    微微喘氣的因涅迪爾就感覺臉上一熱,自己太過小心,居然被西爾維斯耍了一道。對方早已經離開了自己的神術範圍,隻用一團虛影就讓自己疑神疑鬼,這他不由更加惱怒。


    "不過下次,你就要小心了。"西爾維斯的聲音遙遙傳來,他把玩著手中的短刀,忽然倒退一步,徹底融入了陰影之中,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走了?


    聽到自己的屬下已經圍攏了過來,因涅迪爾終於鬆了一口氣,轉身想要離開。


    一抹冷意湛然的鋒銳感,就在此時驟然爆發,一絲微不可察的刀光破開地麵,從他腳下反撩上來!


    他下意識的退開了一步,但是一道淡淡的血跡已經在白袍上緩緩顯現。


    自己身周布下的聖光護盾,就像是脆弱的紙片一樣,被瞬間撕裂。


    "西爾維斯..."因涅迪爾站立當地,似乎完全沒感覺到疼痛,咬著牙一遍遍念著他的名字,恨不能將其挫骨揚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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