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清早。


    第一縷晨曦吹響了嘹亮的反攻號角,黎明女神乘坐著純白飛馬拉動的戰車,劃過了整個天幕。她將花籃中光鑄的長矛投向大地,驅退盤踞不去的黑暗餘孽。


    赫爾修斯河穀,最深處的一個小院落裏,阿萊格裏緩緩睜開了雙眼。


    擦的,自己又在這個點,不由自主的醒過來了。


    阿萊格裏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方才掙紮著坐起身來,伸手揉搓著惺忪的睡眼。


    漫長旅途積累的疲憊,以及體內潛伏的傷勢,都讓他渾身上下都酸痛到了極點。再加上,昨天晚上他們這些人一直折騰到了深夜,自己才有暇回房休息,所以現在的阿萊格裏,根本就不想醒來。


    然而,他體內一股股激蕩的聖光能量湧動不休,依舊在不斷響應著黎明的召喚,早已將他殘存的困意完全攪碎驅散。


    自從在蘭肯城,他接受了那個勞什子"神賜恩寵"儀式之後,阿萊格裏就被迫養成了早早起床的好習慣。每逢白夜交替,旭日東升之際,他體內潛藏的聖能就會如同潮汐一般準時漫起,非得折騰到他老老實實起床,接受晨曦的照耀方才甘休。也正是因為如此,阿萊格裏體內的魔力到現在也沒有絲毫恢複的跡象,反而是那股來自"光明聖焰"的聖光能量,變得越來越強大起來。


    阿萊格裏當然也不願意就此放任它們如此施為。可是如果不盡快吸取晨曦中的黎明之光,他體內的聖能就會如同一柄柄微小的刀片般,一刻不停的攪動著全身上下的痛覺神經。那種折磨,簡直讓人一刻都不願意忍受下去。


    為了反抗這種逼良為娼一般的強盜行徑,阿萊格裏也曾經下定決心,誓死不出馬車半步。可縱使這樣,遊離在外界那些淺淡的聖光能量,也會悄悄的向著他體內聚集。與自己主動走到陽光下相比,這個折磨人的過程會更加漫長,直到抵達了同樣的程度之後,才會逐漸停息。


    所以,既然知道結果都是已經注定的,阿萊格裏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主動配合,以舒緩一下受到的苦楚。


    他隨意套上一件幹淨的魔法長袍,戀戀不舍的離開溫暖的被窩,推開了木質的房門。


    深深吸了一口清新中帶著些許冷冽的空氣,阿萊格裏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算了,就當是自己養成了一個早起散步的好習慣吧,他如此安慰著自己,回身掩上了木門。


    時辰還早的很,其他人應該都沒有起床。稀疏的林木與散落的院落之間,繚繞著一絲絲淺白色的晨霧,在一道道澄淨的光束中,正逐漸變得稀薄起來。


    阿萊格裏跺了幾下腳,活動著關節,隨意的選了一個方向,便漫步而去。


    鵝黃的樹梢,鳥雀蹦躍,輕靈又婉轉的鳴叫,讓周圍的環境顯得更加靜謐。


    他平日裏居住的院落,正好處於樹林的邊緣,往東北方向走一段時間,就是一片光照充足的草坡。


    一道道晨曦拋灑,濃鬱的聖光能量躍動著,粘附在阿萊格裏的身上,然後被迅速吸收進了體內。與此同時,一股股活潑的暖流,正在他體內各個部分循環往複,似乎還在激發著他軀體的潛能。


    真是奇怪,如果那些祭司或者牧師也是如此的話,將神力簡單歸結到法係能量的範疇中,似乎並不太妥當。阿萊格裏邊漫步邊思索道,畢竟,魔法師們調用的力量,都存儲在靈魂之海中,屬於完全脫離了肉體的,純粹精神力的範疇。而現在自己體內活躍的聖光能量流,好像介於肉體和靈魂之間,感覺起來反倒有點像是武者鍛煉出來的氣勁。


    阿萊格裏苦惱的皺起了眉頭,即使知道聖光的本質又能如何呢,如何將鳩占鵲巢的它們驅趕出去,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正在這時,阿萊格裏忽然一凝神,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坡上的樹林裏,金屬與石塊碰撞的清脆聲音,正隱隱約約的傳來。


    是誰啊?竟然比自己起的還要早?


    這片區域是阿萊格裏他們劃定的禁地,除了他們這些核心成員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隨意出入。就連身為河穀執政官的安德烈,也沒能在這裏擁有住宅。


    這麽早就起床,自己還真的沒什麽事情做,那麽順便去看看吧。


    他心中起了些許興致,便轉了個身,往撞擊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


    河穀的東北角,坡度陡然急上。


    山石裸露,雜草叢生,上了年歲的大樹伸展著虯結的根須和枝幹,在山坡上肆意妄為的生長,幾乎占據了他視線裏所有的空間。


    由於禁令的存在,加上崎嶇的地形,外來人很少能夠找到這個偏僻的角落。況且,翻過這道山梁不遠處,就是石牙部落的聚居地,有那些大個子食人魔在旁狩獵護衛,這裏就連奔走的野獸都非常罕見。


    阿萊格裏在這片安靜而荒蕪的林間艱難穿行,逐漸靠近了撞擊聲偶爾響起的地方,到處都是密集的枝幹和藤蔓遮擋,他也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誰?"不過對方顯然也非常警覺,他踏動一塊浮石的頃刻,低沉的喝問聲也隨之響起。


    "迪...奧斯?"瞬間就分辨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阿萊格裏頓時鬆了口氣,提起聲音回了一句。


    "哦,阿萊格裏啊,"迪奧斯也認出了他的嗓音,語氣中的戒備隨之消散,隨口問道,"這麽早,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這個麽...醒的太早了,所以出來走走,"阿萊格裏借助一根緣石而上的藤蔓,努力向上攀爬,一邊笑道,"對了,你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麽?"


    "我來..."迪奧斯俯下身,伸手把他拉了上來,語氣猶豫,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怎麽了你?"這種吞吞吐吐的神色,在迪奧斯臉上可不多見,阿萊格裏有些納悶的站起身來,拍了拍長袍上的塵土,掃視著周圍的環境,不由為之一愣。


    這是密林間一個較為平坦的台地,隻有方圓十幾步的麵積。在嶙峋的山石和雜亂的樹木中,看起來倒是一片難得的秀美之處。兩人麵對的方向,恰是一麵陡峭的石壁,一股澄澈的水流正從岩隙中噴濺而出,如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珠玉。在這汪清淺甘泉的滋潤下,台地四周的樹木都顯得挺秀筆直,條理通順。泉畔石沿,一叢叢絨絨的綠草也已經脫離了萌芽的狀態,伸展出了碧玉雕就的葉莖。


    可是站在他身旁的迪奧斯,顯然並不是為了觀賞這片風景而來。他手中扶著一把普通的鐵鍬,而台地另一側樹下那個深坑,顯然就是他努力了一段時間的成果。


    大坑的底部,能夠隱約看到堅硬的山石。挖掘出的石塊和泥土堆積在一旁,有些石塊上還殘留著整齊的切麵,看來迪奧斯甚至動用了上位戰士的氣勁作為輔助。


    "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好地方的?"阿萊格裏扭過頭來,笑著問道,"還有,你辛辛苦苦挖了這麽大一個坑,又是為了什麽?"


    "很早以前,我和伊爾洛勘察河穀周圍地形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裏,"迪奧斯回答了一句,側開了身子,繼續道,"恰好我正要尋找一個風水寶地,就又想起來了。"


    "風水寶地?"阿萊格裏喃喃重複著,順著迪奧斯的指點看過去,不由又是一愣。


    先前阿萊格裏的注意力,都被周圍的景色和那個大坑吸引了過去。加上迪奧斯身材高大寬厚,將他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他根本沒有發現,大樹間還有一塊厚重的絨布。


    以及絨布遮掩下,那具阿萊格裏非常眼熟的軀體。


    "你,這是想..."阿萊格裏猶豫著指了指那具軀體,又看了一眼那個大坑,終於慢慢明白了一些什麽。


    "是啊..."迪奧斯微微點頭確認,眼底閃過一絲悵然,他有些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深坑,沒有繼續言語。


    "你就不再,考慮一下?"阿萊格裏遲疑了片刻,還是試探著詢問道。


    "這還有什麽好考慮的,"迪奧斯搖了搖頭,努力振奮起精神,想要保持一種輕鬆的語氣,"你們千辛萬苦將這具軀體從蘭肯帶回來,我已經非常感激了...它因此免於遭受戰火的損毀,甚至死靈法師的褻瀆,現在,也是時候該入土為安了。"


    "可是...你這..."阿萊格裏無奈的撓撓頭,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他當然知道,對於迪奧斯來說,這具軀體並不像他聲稱的那樣簡單。那其中,還象征著"埃倫?伊蘭迪爾"這個曾經擁有無限榮耀的名字,更包含著迪奧斯那段跌宕起伏的過往記憶。


    "算了,命運如此,想這麽多做什麽?"迪奧斯挺起上身,神情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現在的名字既然是迪奧斯,那就要以迪奧斯的身份,繼續活下去..."


    "山間泉畔,恰好埋骨,"他伸手一攬眼前這片台地,放聲笑道,"來,阿萊格裏,搭把手,把我埋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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