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上百年之後,每當後世的人們提起這場亂世紛爭的開端時,總會難以避免的立即想到,"英靈廣場"上的變故,抑或"煉獄之門"的開啟。


    在普通人的固有觀念中,就是諸如此類的某個確切事件,瞬間點燃了橫掃大陸的戰火。可是與之恰恰相反,任何一段亂世的到來,其實並沒有什麽明晰確切的標誌。隻有等到曆史的車輪滾滾碾過之後,學者們在紛繁的史料中尋找和總結,才能勉強提煉出一個時代轉折的節點,描繪這個紀元的大致輪廓。


    事實上,在大多數時候,一場天地風雲的急劇擾動,總會經曆一段平靜而又漫長的醞釀過程。而這次亂世的源起,也不能確切到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個具體時刻,微弱卻影響深遠的演變,早已在繁華盛景的表象下悄無聲息的蔓延,邪惡的黑手打開了災難的魔盒,一粒粒禍亂的種子,在推波助瀾中拋灑到了大陸的各個角落。


    複興曆三年,第一場春雨降臨的深夜,似乎與以往的任何一個夜晚都沒有不同,然而潛伏已久的混亂之源,終於在野心與罪孽的滋潤下蘇醒萌發,即將破土衝出,伸展開片片災殃的冠羽。


    不過此時此刻,夜闌人靜,沉迷在安恬夢鄉中的人們,又有幾人能夠看清,重重迷霧背後的真相呢?


    至少,達爾尼昂不能。


    一向對於政治形勢渾不在意,他花費了不少時間才勉強消化了自己看到的景象,可是種種難解的疑惑,還是讓他頗為困擾。


    誰能夠想到,深夜僅率數十騎離開府邸的奧妮莎,竟然有如此安排?誰又能夠預料,這種陷入睡夢的城池中,還靜候著如此數量的戰士?而更令他訝然的卻是,奧妮莎在這種局勢下,居然還能組織起這樣的一支軍隊,看起來,她並不像自己聽說過的那樣,隻能困守在大公府中坐以待斃啊。


    稍微縮了縮身子,達爾尼昂更加小心的隱藏著自己的行蹤。如果說本來那幾十名騎士,還在他的能力掌控之內,那麽現在不斷聚集起來的這支軍隊,已經不容許他再有絲毫疏忽。


    背心緊緊貼在冷硬的石牆上,他心中迅速思索著接下來的對策。事態有了如此詭異的轉折,自己是否還要繼續跟蹤下去,執行刺殺任務呢?


    這個深夜,他消耗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被遛猴一般牽著鼻子逛了小半個安芬城,如果就這樣抽身而退,心中總感覺有些悻悻然。更何況,如果奧妮莎接下來的行動敗露的話,她說不定就會直接率軍遠遁,那對於自己的委托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畢竟,耗時日久的長途躡殺,必然會橫生恁多變故。


    所以,還是繼續跟蹤一段時間吧,再作打算吧,達爾尼昂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謀定後動,他悄悄挪動著腳步,再次探頭出去,仔細的觀察起來。


    既然已經決定繼續跟從奧妮莎,尋找一擊必殺的機會,那麽對方接下來的行動目標,就非常值得探究一番了。雖然,他平日裏對勞什子國家大事並不關心,可如果這些東西已經重要到了會影響自己的行動,達爾尼昂也不會有何疏忽,所以隻是稍一回想,記憶中相關的情報就迅速浮現了出來。


    看這支軍隊的行進方向和軌跡,他們行軍的目標顯然並不在城內,而是安芬往北的方向。同時,這些戰士全副武裝,刀柄在握,顯然將要進行的是一次軍事行動。而且,他們沒有攜帶任何輜重,在街道上就開始整肅成戰鬥陣型,欲要襲擊的應該是近郊的某個地點。


    達爾尼昂微微點頭,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安芬的北郊分布著許多貴族和富商的莊園,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這些鬥爭中貴族陣營的主要領袖之一,博列洛侯爵。


    也是,他此次委托的雇主。


    他無聲的笑了笑,一個重金雇傭殺手暗施冷箭,另一個傾巢而出雨夜突襲,還真是陰錯陽差呢。


    不過,奧妮莎如何召集的這些戰士,她又為何選擇這種激烈的手段,達爾尼昂還是疑惑不解。畢竟,安芬內外不可能沒有博列洛侯爵的探子,甚至部署有向他效忠的軍隊,奧妮莎就這樣盡起精銳,雖然事出突然,但成功的可能性依舊渺茫到了極點。


    還真是魯莽啊...看到小巷中走出的戰士越來越少,行進的軍隊距離他也越來越遠,達爾尼昂稍一猶豫,還是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


    奧妮莎,從來都不是一個魯莽的人。


    她隻是,無計可施罷了。


    畢竟,如非瀕臨絕境,又有誰願意孤注一擲,攤開自己手中所有的底牌呢?


    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如此。如果依舊困守大公府中,等待貴族們逐漸蠶食著她剩下的權力,那麽不久的將來,自己就隻能坐以待斃,甚至連像今夜這種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等到了那時,又該是何等淒涼的景象呢?


    以她的身份,淪落到階下之囚後,尊嚴、名譽、甚至就連身體,恐怕都難以保全吧,隻要一想象到那個畫麵,奧妮莎的軀體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輕輕咬了咬牙,她深吸了一口氣。身後,噠噠的馬蹄聲整齊而頓挫,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響亮。在這個時候,還能趕來跟隨她的戰士,自己,甚至都無以為報吧。


    奧妮莎下意識的挺直了身子,伸出左手除下了兜帽和厚重的外套,那身旅行用鬥篷滑落到地麵,露出的麵色如同長袍一般蒼白。


    蒼白,衰弱,就像是經霜之後的白色小花,不過她的身軀依舊筆直,頭顱從未低下,一往無前的堅決之色,讓那嬌美的臉龐都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澤。


    隻是稍一思索,奧妮莎的另一隻手,也從一直緊握的劍鞘上收了回來,側身點頭示意了一下。


    身材高大的騎士躬身應答,隨即從懷中取出一麵蔚藍色的旗幟,套在了旗槍之上,然後高高舉起。


    旗幟獵獵飛揚,騎士整頓陣型,前方不遠處,安芬城的北門已經隱約可見,隨著他們的接近,也在緩緩的開啟。


    門洞中,一片黑暗如未卜的命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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