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刀霜劍中奔波的冒險者們,總有這樣相似的記憶。


    星月無光的的深夜,陌生而荒涼的環境,瑟瑟發抖的軀體,與被黑暗逐漸吞齧的內心。這個時候,隻需要一簇熊熊燃燒的篝火,就足以營造出一個截然不同的溫暖世界。


    這就是火焰的力量,驅退一切寒冷與黑暗,以至於重新點燃黯淡下去的希望。


    不過,肆虐的戰火可不在其中。


    達爾尼昂俯視著不遠處的戰場,心中下意識的慨歎道。他並不是初出江湖的雛鳥,作為一名資深的殺手,反倒親手終結過許多條生命。可是像眼下這種慘烈的戰爭局麵,平時卻也很少見到。說起來,這種臨陣對敵刺殺對方將領的任務,應該是曾經活躍在大陸曆史上的前輩們,那些刺客最為擅長的本領。


    微微搖了搖頭,達爾尼昂收回了紛雜的思緒。大片大片的血液潑灑在暗沉色的地麵上,激昂的咆哮與垂死的慘嚎混雜在一起,畫麵與聲音的雙重衝擊,讓他的喉嚨都莫名其妙的有些發幹。這樣的場麵,想來大多數人都不會樂於看到,可現在的他,卻沒有什麽其他的選擇。


    就在剛才,他試探著詢問那名大人,想要趁機脫身。不過對方隻是一句輕飄飄的"不著急",就讓他又陷入了左右為難的猜度之中。對方並沒有明確回答自己是否可以離開,其中似乎存在著些許轉圜的餘地,不過讓他無奈的,恰恰就是這種不明確。


    想到這裏,達爾尼昂下意識的側了側頭,眼角的餘光順勢掃了過去。


    厚重裘袍裹身的中年男子,閑適的站在他旁邊,正饒有興味的注視著不遠處的戰場。他雙手隨意的背負在身後,神情悠然,看起來倒真是一點都不著急。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來支援博列洛侯爵的,達爾尼昂收回目光,心中暗暗腹誹。隨著奧妮莎分出的那支部隊,順利尋找到了莊園防線的薄弱點並成功加以突破,守軍頓時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境地。剛剛聚集到正門的大部隊,不得不氣喘籲籲的再次調頭,前去攔截對方犀利的攻勢。可是外牆已經被攻破,稀疏的防禦工事難以構築起完整的防線,攻進來的軍隊得以縱橫迂回,如一條活龍般徹底攪亂了整個戰局。不過所幸的是,他們好像對於莊園的其他部分並沒有什麽興趣,不論如何轉折盤繞,最終的目的都是向正門處靠近,試圖前後呼應,徹底擊穿博列洛侯爵聚集的軍隊。否則的話,老侯爵積攢多年的家底,可就要遭到沉重的打擊了。


    可縱使如此,正門處的防線也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莊園另一側的喊殺聲和火光隱隱傳來,炎魔騎士們大為振奮,立即加大了進攻的力度,而守軍們心中駭然,陣腳下意識的就有些散亂。畢竟,為了保證私兵們的忠誠度,他們中大部分人的家屬也都在莊園內外生活,說不定眼下就在遭受屠戮。


    看到這種情況,防線後的瞭望塔上,博列洛侯爵的麵色不由一變。本來以為這次襲擊不過是奧妮莎的垂死掙紮,她所能調集的部隊不過是眼前這些,沒想到居然還能夠分出另外一支軍隊,突破了莊園的側翼防線。


    "這支軍隊是哪裏來的?"他皺皺眉頭,責怪道,"怎麽沒有做出防範?"


    "大人,這樣夜晚和雨勢裏,偵查和防範會變得非常困難,"旁邊的統領無奈的指了指莊園外深沉的夜色,沒有火光照耀的地方,簡直可以說伸手不見五指,稍一猶豫,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何況,將部隊全部調來的命令,還是剛才大人你親自下——"


    博列洛侯爵低哼了一聲,統領立即識趣的閉上了嘴巴,他其實是侯爵的遠方子侄,統兵的能力算不上強,不過擅長察言觀色,加上忠心耿耿,所以才獲得了私兵部隊的統管權。


    "你立即去調動軍隊,一定要堵住他們,"博列洛侯爵稍一思索,低聲命令道,"特別是城堡和家族的生活區,要嚴加布防...至於其他區域,可以暫時舍棄。"


    "明白,大人。"統領點點頭,匆忙轉身離去。他也是貴族家庭的一員,自然知道博列洛侯爵口中的"暫時舍棄"是什麽意思。


    "還有...你們,"等到這邊處置完畢,博列洛侯爵方才轉過身來,凝視著那幾名將領問道,"都這麽長時間了,怎麽你們的軍隊到現在都還沒來?"


    這幾名將領是禁衛軍的武官,已經宣誓向他效忠,他們麾下的軍隊駐紮在綠河旁邊的一個軍營裏,距離莊園並不遙遠。奧妮莎率軍剛剛抵達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派人前去調動,可是到現在也沒有絲毫蹤影。


    "大人且請放心,"其中一名將領,忙上前一步,拱手解釋道,"這個時辰,士兵們都已經休息了,調集需要一定的時間,另外雨水甚大,道路泥濘,都會對行軍產生一定的影響...不過我們下達了緊急命令,他們應該馬上就會到達。"


    "那就好。"博列洛侯爵點點頭,並沒有過多的追問,反正這幾個家夥也都在這裏,就是心裏有什麽盤算,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低頭看下去,全副武裝的士兵將這裏包在中間,密密麻麻,短時間內根本沒有陷落的可能。想到這裏,博列洛侯爵心中鬆了一口氣,抬眼遙望著火光肆虐的戰場,似乎能夠看到那個少女清麗的剪影。


    奧妮莎,本來以為你隻是臨死反撲咬我一口,沒料到居然想要一口咬死我。


    真是,天真。


    ******


    "真是蠢貨。"山坡上,達爾尼昂正在百無聊賴的遊目四顧,就聽到身旁的中年男子低聲罵了一句。


    "怎麽了,前輩?"他環顧了一眼周圍,確定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之後,方才回道。


    "在這種時候,居然還分兵前去阻攔,不是蠢貨是什麽?"中年男子輕哼道,"對方的騎兵部隊已經突破了外牆,在這麽廣闊的莊園裏擁有足夠的迂回空間,博列洛居然還要靠手下的步兵前去圍堵,無異於癡人說夢。"


    達爾尼昂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雖然他對於這些東西壓根都不關心,不過現在還是做出了一副認真的模樣,詢問道,"那麽按照前輩的意思,博列洛侯爵又應作何處置?"


    "要是我的話,"中年男子挺了挺身,撫摸著腰間的刀柄,哼道,"既然對方已經分兵兩處,而我手中的軍隊已經全部聚集到了一起,當然是徹底打開大門,全力擊潰對方再說。"


    "前輩你這..."達爾尼昂微微一愣,搖搖頭道,"這實在也太難為博列洛侯爵了。"


    "什麽?"中年男子愕然片刻,也不由失笑道,"確實,如果他能夠做出這種決斷,又何至於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那麽說,博列洛侯爵現在的處境是非常不妙了?"雖然明眼人都能夠看出這個問題,達爾尼昂還是刻意的又問了一句。


    "當然,"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斷言道,"他調去阻攔的軍隊,要麽追趕不及,要麽寡不敵眾,很快就會被各個擊破...如果沒有突發事件的影響,奧妮莎的兩支軍隊前後夾擊,博列洛的失敗隻是早晚的事。"


    "原來如此。"達爾尼昂又瞥了他一眼,隨口應道。


    "怎麽,你是擔心自己的酬金拿不到手嗎?"似乎已經非常篤定達爾尼昂的雇主是博列洛侯爵,中年男子隨口調笑了一句。


    "這倒沒有..."表麵上神色不變,達爾尼昂心中卻不由暗罵,我擔心個頭啊,一次拿不到酬金又不至於餓死。不過閣下你難道就是來指點戰局,大發議論的嗎?他故意把話題引到局勢上,就是為了讓對方想起這次前來的目的,進而插手戰場。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輕鬆脫身而去,沒想到對方眼看著博列洛侯爵敗局已定,卻依舊毫不在意,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大人就不擔心,博列洛侯爵就此敗亡?"思忖了片刻,達爾尼昂還是決定把話說的更明顯一些,試探下對方的反應。


    "我剛才不是說了,那是在沒有突發事件的前提下,"中年男子笑了笑,灑然的攤攤手,繼續解釋道,"況且..."


    他的話音驟然一頓,莫名的側了側頭,似乎感受到了什麽異常。達爾尼昂有些好奇,剛想追問下去,就聽到另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側後方突兀響起,


    "況且什麽?"


    是誰?


    達爾尼昂下意識的一矮身,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做出了一副戒備的姿態。不過馬上,他就醒悟了過來,自己身旁,可是有一名傳奇境界的強者在側,有誰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輕易近身呢?如此說來,來者應該就是中年男子剛才所說,他在等待的那個人了。


    "哈吉大師,你到了,"這個時候,中年男子已經微微欠身招呼,旋即溫聲笑道,"況且,有我在此,博列洛就算是敗,也不會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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