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濁的夜,要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更暗一些。


    半精靈遊俠在夜幕中穿行,分不清身旁繚繞的,究竟是夜色,還是迷霧。


    縱使開啟了"靈敏觸覺",他所能偵測的範圍,也不過區區十步而已。目光所及之處,一切如常,但他卻能感覺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周圍盤桓不去。


    既非氣勁,也非魔法,粘稠如血,沉重如鉛。伊爾洛每前進一步,遇到的阻力就會大上一分,不知不覺間,他的心緒越來越低落,行動越來越遲鈍,就像陷入了一個猙獰的夢境,他努力想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但一切,卻偏偏真實無比。


    那個死靈法師,竟然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嗎?驚疑不定的伊爾洛,暗暗打起了退堂鼓。不過女性的存在,本就是為了拉低男性的智商,一想到兩位姑娘還在沼澤邊緣候著,他胸中莫名湧起一股熱血,咬咬牙,就繼續向前探去。


    黑暗,黑暗,無盡的黑暗。


    在泥濘的沼澤中,半精靈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行進。天地晦暗,星月無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何處,甚至連具體的方向都分辨不清。但凡經驗老道的冒險者,都會極力避免這種狀況的發生,在危險的沼澤迷失道路,往往意味著覆頂的滅亡正在接近。


    而若是已然如此,那麽最佳的策略也不是繼續趕路,而是留在原地,等待黎明之時的到來。


    伊爾洛沒有停步,因為他不確定,黎明是否還會降臨此地,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發現了一星朦朧的燈火。


    一點在無邊黑暗中,散發出些許溫情的光亮。


    宛如中了魔怔般,他癡癡的往那個方向追去。燈火,人煙,安全,在危險的荒野中,這三個詞,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可以畫上等號的。


    過了許久,伊爾洛的腿腳,都逐漸酸麻起來,可那盞燈光,卻依舊不遠不近的搖曳著,像是情人勾魂的眼波兒,又像那永遠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樓。


    不...對!


    經受過"湮靈之刺"的無盡折磨,伊爾洛的神智要更加堅韌銳利,當靈魂深處的刺痛,將其驚醒之時,那一星昏黃的燈火,正懸浮在前方不遠處。


    "你..."低沉的聲音,在四麵八方隆隆響起,"是來接受既定之命運的麽?"


    冰冷的殺機從天而降,伊爾洛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寒毛,瞬間豎起。他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背負的長弓,毫不吝惜的搭上了秘銀箭矢。


    可是,目標在哪裏呢?


    半精靈遊俠的目光,四處逡巡著,往日引以為傲的視力,如今全然無用。濃稠的黑暗,大大削弱了他的五感,就在其眼皮底下,一隻密布皺紋和老人斑的手掌,緩緩握住了燈盞的提柄。


    "悄無聲息的死亡,其實是最無聊的事情,"一身黑色鬥篷的老者,漫無邊際的閑扯道,"隻有勾起的希望,與反複的失望,在那脆弱的靈魂中混雜交織,才能釀出鮮甜味美的情緒...可惜你們人類,實在太過弱不禁風,往往折騰不了幾下,就一命嗚呼了。"


    "閣下...何人?"伊爾洛一愣,迅速轉身,遲疑片刻,並沒有立即射出滿弦的箭。有史以來第一次,目標就在如此接近的位置上,他卻沒有任何把握。


    "並沒有絕望麽?"老者同樣訝異,隨後就是滿意的低笑,"唔,看來今天,我能飲上一杯上好的佳釀了,真是要感謝你啊,小家夥,或者該換一個稱呼,我的酒盞。"


    昏暗的燈光,映照出老者高大卻枯瘦的剪影,就像魔王尖利的爪牙。從其身上,伊爾洛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同樣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可他拉弓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怎麽都控製不住。


    因為那是,源自靈魂的戰栗。


    "美妙的味道..."老者陶醉的仰起頭,用力吸了一口氣,鬥篷之下,沒有五官,隻有一片混沌的虛無。


    伊爾洛極力收束心神,默然不語。周圍的黑暗如潮水般滾滾而來,試圖將他推入絕望的深淵。


    "還在反抗?好,好,我不介意多等一會..."老者提起燈盞,動作遲緩的轉過身去,望著湧動的灰色霧氣,冷聲道,


    "不過,邪靈,你又是哪來的勇氣,還在負隅頑抗呢?"


    ******


    如果有人,從天穹上俯視下去,就會發現,迷霧沼澤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盤踞著四道強大的氣息,將一團灰色的迷霧,牢牢束縛在了正中。尤其是南方那片深沉的黑暗,幾乎占據了大半個迷霧沼澤,遮天蔽日,威勢極盛。


    在確定"光明神格"的複蘇,暫時無法造成威脅之後,邪神"喪鍾"就將覬覦的目光,瞄向了自己的同伴。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他糾結"蝙蝠"、"爛泥"、以及"臭蟲"三人,悄悄來到迷霧沼澤,對邪靈之王發動了突襲。


    不得不說,曾經的第一邪神"邪靈",確有過人之處,在元氣尚未恢複的情況下,他依靠初具雛形的靈魂神殿,硬是抵抗了三天三夜。


    一頓猛攻毫無建樹,"喪鍾"幹脆擺下陣勢,把其困在了其中。反正日夜消磨,他早晚有一天,能將邪靈盡數吞噬幹淨。


    四位邪神各守一方,實力最弱的"臭蟲",被安排在了東部區域。若非如此,從東南方向進入迷霧沼澤的伊爾洛一行人,說不定連脫身的機會都撈不到。


    然而文特羅夫一番苦心,卻被半精靈遊俠當成了驢肝肺。這個逞英雄愛麵子的家夥,繞了個圈又鑽了回來,結果一頭撞進了"喪鍾"的防禦範圍。


    名為"絕望"的,邪神領域。


    聞聽"喪鍾"之言,同在該領域中的邪靈之王,嗬嗬冷笑道,


    "你都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還想讓我舉手投降嗎?隻是不知道,在吞噬了我之後,下一個會輪到誰呢?蝙蝠,還是爛泥?"


    雖然被困多日,他的嗓門倒是中氣十足,聲音遠遠傳了開去,在一片靜謐中回蕩不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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