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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升騰。


    伊爾洛用前端開叉的樹枝,將拾掇幹淨的林兔撐開,架在火焰上炙烤。


    夏末的林中野獸,已經蓄起了淺淺的肥膘,火舌舔舐的過程中,不斷滴下融化的油脂。但本就鮮嫩的兔肉,在剝皮之後更難掌握火候,香氣與焦糊味同時躥出來,讓半精靈不禁皺起了眉頭。


    再加上木柴太濕,煙熏火燎,更是讓兔肉有些發黑,賣相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唔,要是阿萊格裏在這就好了..."伊爾洛低聲抱怨了一句,還是竭盡所能的翻轉著手中的支架。


    費妮抱膝坐在一旁,注視著明滅不定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好了,"終於,伊爾洛將兩隻烤全兔取下來,吹了吹表麵的煙灰,問道,"費妮,你要哪隻?"


    "我不吃。"少女搖了搖頭,攤開手,示意自己有麥餅。


    "隨你,"伊爾洛一呆,笑道,"不過野外露營,還是吃點熱乎的比較好。"


    "那我烤烤..."費妮用樹枝插著麥餅,向火上探去。但她畢竟手藝生疏,位置太過靠下了些,本就幹枯的樹枝,被火焰一卷,頓時從中燒成兩截。


    費妮掩口驚呼的工夫,伊爾洛眼疾手快,氣勁奔湧,將火勢壓低了些許,隨後短刀一撩,將麥餅又挑了出來。


    "火候剛好,"看了一眼金黃的麥餅,伊爾洛隨口笑道,"在塞特斯蒂安,有一種搭配烤肉的薄餅,要訣就是隻在爐中烤一秒,你這一丟,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嗎?"少女側頭問道。


    "騙你幹什麽..."伊爾洛擦淨短刀,取過一隻烤好的林兔,信手切削,一片片輕薄的肉片,便被從骨架上剔了下來,落在旁邊寬大的蕉葉上。然後,他剖開麥餅,將碎肉塞滿,遞過去道,"嚐嚐看。"


    費妮咬了一小口,唇齒留香,確實比幹硬的麥餅好吃多了。伊爾洛也如法炮製,為自己製作了一個肉餅,大快朵頤起來。


    "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差嘛。"幹爽的岩洞,美味的食物,溫暖的篝火,讓費妮產生了一種錯誤的感覺。


    "這可是最好的待遇了,"伊爾洛笑笑,糾正道,"一般而言,在無法確定周圍是否安全的情況下,冒險者是不敢貿然生火的,他們隻能裹著鬥篷,躲在角落裏,啃幾口冷硬的食物,大氣也不敢喘,直到太陽重新升起的那一刻。"


    "為什麽?"顯然,費妮不太相信。


    "因為夜晚,是大多數猛獸捕獵的時間,火光會引起它們的注意,"伊爾洛緩聲敘述,就像在講故事,"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誰也不知道,到底棲息著多麽恐怖的存在...普通的冒險者,若是招惹到強大的魔獸或者狼群之類,那可就真的有死無生了。"


    "可是,我們明明生了火..."費妮伸手一指。他們麵前熊熊燃燒的篝火,怕是幾裏外,都清晰可見。


    "我的大小姐啊,"伊爾洛笑了起來,"普通的冒險者,哪裏有錢,雇傭上位職業者當保鏢?"


    ******


    夜深了。


    夏末的晚上,已經有了絲絲涼意,但躺在篝火旁的費妮,裹著寬大的旅行鬥篷,倒也不覺得冷。


    很奇怪,她分明能感覺到,困意正如潮頭般,一波又一波的湧上來,卻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伊爾洛靠在岩壁上,同樣沒有入睡。他微眯雙眼,手持一根樹枝,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赤紅的木炭。


    "聽說你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突然,費妮開口問道。


    "啊,沒錯,"伊爾洛答道,"說起來,我應該和你父輩,年紀差不多。"


    "其實也不算太大,"費妮輕聲道,"精靈,不是能活上四百年嗎?這麽算的話,你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


    "半精靈,要比精靈的壽命短很多,"伊爾洛解釋道,"像我這樣的混血兒,兩百年,應該就是極限了。"


    "那也還有一百五十年,"費妮感歎道,"真是很長的時間呢。"


    "一萬多年前,精靈故土還沒有枯萎的時候,精靈的壽命,可要比現在長的多,"伊爾洛的聲音,悠悠傳來,"有森林源源不斷的為其補充生命力,最長壽的精靈,甚至能活上兩三千年,不過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會在一千歲之前,選擇沉入清泉,洗去記憶與軀體,主動終結自己的生命。"


    "為什麽?"費妮睜開眼睛,不解的問道。


    "活膩了,"伊爾洛給出了一個高度濃縮的答案,隨即總結道,"所以,精靈瘋狂的追逐藝術與美,探索魔法的奧秘,尋找生命的意義...也正是因為漫長的壽命,精靈很少會選擇與短壽的種族相愛,"半精靈補充了一句,"比如,人類。"


    費妮仰起臉來,看著他。


    "就拿你我來說吧,"伊爾洛繼續道,"現在,你還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可二十年後,你就會逐漸衰老,而四十年後,必然白發蒼蒼...而那個時候,我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費妮默然不語。


    "至於其它方麵的差別,或許很快,你就會發現了,"伊爾洛往篝火裏添了幾塊木頭,向後一靠,淡然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很快,他那個方向,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岩洞外,蟲鳴此起彼伏,岩洞內,少女思緒紛繁。


    她不明白,為什麽隨著自己的接近,原本俊秀的青山,卻逐漸露出了崢嶸的棱角。


    難道當日的選擇,確實是錯誤的?難道她,就必須嫁給諾曼城的某個貴公子,然後用整個下半生,重複一次上半生的生活?


    費妮並不想如此,她曾經認為,伊爾洛就是做出改變的契機。她將隨著他,逃出將軍府,逃出諾曼城,逃向那廣闊的荒原與大地,逃進書裏描寫的美好世界。


    可現實呢?


    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非如是。


    青山百千年,亙古不移,紅顏數十載,刹那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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