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天空呈現出漂亮的青黛色,從雲層之上,淺淡的白光灑落地麵,恰如一輪皎潔的明月,照亮了蘭肯周邊的區域。


    比拉諾奧壓低身形,懸浮在西北角樓的上空,查探著城內的強者氣息。


    已經是淩晨時分,但蘭肯幾乎無人入睡。神術大陣內的百萬信徒,大約半數因為耗力過甚而丟掉了性命,剩下的一半也精神恍惚,昏迷不醒。在西普銳斯的建議下,托德主教接過了臨時指揮權,組織留守的民眾收拾殘局。他們將自己的親人抬回城內,臥床安置,一直忙碌到現在,也沒有餘暇休息。


    至於那些死者,蘭肯城實在抽不出餘力,隻得將屍首堆在附近,草草掩埋了事。於是在貫穿天地的聖光之柱,與晶瑩剔透的天國階梯之旁,出現了一座座隆起的土丘。


    這筆賬,被算在了因涅迪爾身上,痛哭流涕的蘭肯民眾,瞬間忘記了這位白袍大主教所做的一切,咬牙切齒的咒罵聲,出現在城池的每個角落。而托德,沒有心情,更沒有能力去懲罰他們,現在他手裏所有的武裝力量,加起來也不到四千人。其中包括三千名戰力低下的治安軍,以及那支從天而降的"英靈軍團"。


    想到這裏,托德敬畏的向旁邊望去,"英靈軍團"共分為六部,每部的首席騎士,都是傳奇境界的強者,單單以此而論,教廷的實力還是冠絕大陸南北。莫要忘了,就算是北方最強盛的斯諾頓帝國,也僅有三名傳奇職業者而已。


    但是,托德的命令,他們是不會聽的。根據西普銳斯大統領的說法,他們隻遵從白塔掌控者的調遣,不知就裏的托德,還以為他說的是因涅迪爾大主教,卻不知其早已跌落雲端,權柄皆被蒼白之主所竊取。


    "大統領人呢?"打量了一圈,沒發現虎頭虎腦的西普銳斯,托德彎下腰,詢問身旁的女孩。


    一頭紅發的小姑娘,臉頰上還長著幾粒雀斑,笑起來非常可愛。不過她已經很久沒笑了,緊繃的小嘴,表明這位首席騎士的心情很差,聞聽托德的詢問,她仰起臉來,正色答道,"有人在旁窺探,大統領前去處理了。"


    "誰?在哪裏?"托德心中一驚,趕忙轉頭四處打量。


    "笨蛋,有也讓你嚇跑了。"小姑娘眉頭一皺,出言訓斥道。不過她的嗓音,宛如沙漠邊緣特產的香瓜,又甜又脆,一點威嚴的感覺都沒有。


    "是,大人說的是。"托德連連點頭,他的成功秘訣,就是見機行事。甭管對方是什麽身份,隻要實力強勁,他就能拉下麵子,點頭哈腰,曲意逢迎。


    "你好歹也是教廷軍隊的大統領,能不能有點骨氣?"小女孩瞥了他一眼,糾正道,"你也不需要喊我大人,吾乃英勇騎士,沙利耶。"


    "那個,沙利耶大人,"托德訕訕的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大半天過去了,大主教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白塔掌控者命令我們,進入人間界,舉行''英靈降臨'';儀式,在沒有下一道指示之前,我們會在原地待命,"沙利耶雙手抱胸,一邊注視著遠處的水晶階梯,一邊回答道,"至於他要做什麽,又會在何時歸來,我們沒有問,也不會問。"


    "好吧。"托德歎了口氣。一想到岌岌可危的光明教廷,即將壓在自己身上,他就莫名其妙的腿腳發顫。


    ******


    這個神術陣的規模,有點大吧?


    比拉諾奧掃視著城北的"天國基石"大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是一位傳奇法師,自然知道這種規模的法陣,意味著什麽。


    "因涅迪爾,這是把信徒當作魔晶來用了嗎?"又看了幾眼,比拉諾奧瞧出了其中的關竅。就算是魔法帝國的鼎盛時期,也不會調動百萬數量級的魔法師,來共同吟唱一個法術,因為這不易協調,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可以用魔晶來代替。


    但因涅迪爾,卻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信徒來作為神力源,搭建了一道通往天國的階梯。不過因此帶來的犧牲,卻也是巨大的,相較於普通信徒,牧師教團的成員更為虔誠,也更容易耗盡體力,至少八成以上的牧師與神官,在維持神術大陣的過程中力竭而死。


    畢竟,像托德主教這樣的異類,在光明教廷中是極少數。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因涅迪爾一定得到了什麽吧,難道真是駐守在"光明天國"的"英靈軍團"嗎?比拉諾奧皺眉思忖,他默默的吟唱了幾句,試圖溝通星辰之力,對整個蘭肯城進行一次掃描,找出所有傳奇級別的強者。


    就在此時,法術即將施放出來的時候,比拉諾奧心頭一凜,下意識的伸手撥動星弦,向左側蕩了數米距離。


    下一刻,一柄十字長劍從空中斬下,然後才傳來了羽翼的撲打聲,與低沉的喝問,"何方賊人,竟敢窺伺聖城蘭肯?"


    比拉諾奧哼了一聲,探指輕點,身前星光勾連,頓時凝成了一麵護盾。做好防禦之後,他方才抬頭去看,前方不遠處,一匹潔白的飛馬懸浮在空中,而馬背上的騎士,居然是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與同齡人相比,他的身子骨頗為壯實,但他手中那柄一米多長的大劍,可不像是孩子的玩具。


    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沉重的壓迫感,比拉諾奧心下生疑,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的問道,"星辰法師,比拉諾奧,不知閣下是?"


    "''英靈軍團'';大統領,西普銳斯。"男孩沒有隱瞞,誠實,也是英靈騎士的美德之一。


    比拉諾奧能通過星弦瞬間移動,所以他並不擔心會被圍堵。為了得到盡可能詳細的情報,他頓了頓,又詢問道,"''英靈軍團'';?你們不是長居於''光明天國'';之內嗎,何故來此世間?"


    "北蠻肆虐,生靈塗炭,拯救神之子民,''英靈軍團'';義不容辭,"西普銳斯正氣凜然的回答,旋即昂然問道,"莫非你,就是北蠻的法師嗎?"


    "我確實是斯諾頓人。"比拉諾奧淡然答道,與此同時,他再次向左移動,同時揚手一拋,數點星光勾連成圓,旋轉飛出,在飛行途中,每粒星光中都探出一片弧形光刃,斜斜切向了西普銳斯。


    "束手就擒吧。"小男孩雙手握劍,看起來很吃力的樣子。但很快,熾白劍氣激射而出,足足有丈許長短,橫劈豎斬,勢道沉雄。飛馬也拍動雙翼,追向比拉諾奧,速度快逾電閃,甚至將撲翼聲,都拋在了身後。


    老魔法師終於明白過來,為何自己沒能察覺到對方的突襲了。除了飛馬的速度之外,西普銳斯,應該也精通某種匿形神術,可以收斂傳奇強者特有的氣機。


    諸天星辰與大地磁核之間,勾連著一道道無形無質的引力弦,在星辰魔法的體係中,這被稱為星弦。有些星弦是變動的,有些則是不變的,比拉諾奧正是通過星弦的斥力,將自己反彈向另一個位置,從而達到了類似於瞬間移動的效果。


    為了避開背後如影隨形的劍氣,他忽左忽右,大幅度的來回折返,將那匹飛馬,累得籲籲喘氣。


    "星弦?"西普銳斯眉頭一皺,突然駕馭飛馬升上高空,右手持劍,左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空氣中。


    氣浪奔湧,自那一點,向周圍的空間擴散開來。正閑庭信步一般的比拉諾奧,就感覺胸口一悶,再次反彈移動時,居然偏離了預定的軌道,向另外一側衝去,猝不及防之下,連身體的平衡都失去了控製。


    趁此機會,西普銳斯急速俯衝,長劍突刺,一道聖白劍氣,筆直刺向比拉諾奧。在即將刺中的時候,劍氣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封堵了他的逃跑路線。


    比拉諾奧目光一凝,拚著受傷的可能,也要撥動星弦逃離。可策馬衝鋒的西普銳斯,搶先大喝一聲,身周迸發出一抹聖光,籠罩了方圓數十米的區域。


    空間禁絕,星弦失效,比拉諾奧暗道一聲"不好",自己分明被罩入了對方的傳奇領域之內。


    武者是沒有領域的,那麽解釋隻有一個,西普銳斯不僅是傳奇戰士,還是一名傳奇級別的神術職業者,是聖武雙修,而且同時抵達了巔峰境界的絕世強者。


    老魔法師再不敢托大,他全力發動,眸中清光燦燦,硬生生在對方的領域中,撐開了自己的傳奇領域,"星之穹頂"。


    待到此時,西普銳斯已然趕至,長劍橫斬而出,在空中凝定片刻,再次回拉斬出,如是三次。三道鋒銳的劍氣,平行著切向比拉諾奧,這是英靈騎士最常用的招式,橫斬三連,破壞力煞是驚人。


    老魔法師厲喝一聲,連胡須都翹了起來。點點星光,繞著他的身體旋轉,或快或慢,或圓或曲,模擬出了諸天星辰運行的景象。


    那三道劍氣,沒入"星之穹頂"之內,就像是泥牛入海,消失的無影無蹤。西普銳斯就感覺,那劍氣與比拉諾奧之間,隔著一片浩瀚的星海,怕是幾天幾夜,都無法觸碰到其本體。


    "好手段。"西普銳斯稱讚了一句,一副雲淡風輕的高手氣度。可考慮到他的形象,就有點嘲諷的意味了。


    比拉諾奧輕哼一聲,右手平展,自指間處,凝出一顆又一顆光點。他五指輪流彈動,光點紛紛揚揚的飄飛開去,很快就占領了這一方空間。


    西普銳斯也不著急進攻,而是在其周圍盤旋,尋找著破解"星之穹頂"的方法。可趁此機會,比拉諾奧卻搶先反擊了。


    他右手食指,探出一截光刃,在左手掌心,刻出一枚玄奧的符文。旋即,鮮血湧出,傳奇法師的血液,成為了最優質的魔法墨水,瞬間激活了這枚符文。


    符文明滅數次,灼灼閃耀,而那些虛浮的光點,也同時亮起了淡淡的血色,望之如一隻隻嗜血的飛蚊。


    "秩序。"西普銳斯雙眉一挑,吐出了這樣一個詞語。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十米之內,其傳奇領域凝為實體,方方正正,像是一塊乳白色的琥珀。西普銳斯是六大首席騎士之中的秩序騎士,這便是他的傳奇領域,"秩序聖殿"。


    比拉諾奧如陷泥淖之中,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一舉一動都吃力異常。這是對方,強行製定了某種領域規則,並且迫使其必須遵守。


    比拉諾奧身周,旋轉的星辰也逐漸變緩,"星之穹頂"的範圍不斷收縮,眼看就要被壓成薄薄的一片。


    沒想到西普銳斯的領域運用如此純熟,比拉諾奧不得不修改了原定的計劃。他將手一招,血色星光相互靠近,形成了一道璀璨的星河。


    然後,他用力握拳,鮮血激迸,血色星河亦轟然爆開,在西普銳斯的"秩序聖殿"中,炸出了一條通路。


    比拉諾奧毫不猶豫,閃身疾掠而出,頭也不回,徑直往北方逃去。西普銳斯悶哼一聲,劇烈的喘了幾口氣,"秩序聖殿"的缺口緩緩補足,重新恢複了完美無缺的形態。


    "大統領?"身後傳來關切的詢問,紅發女孩沙利耶,與另外一名清秀的小男孩,騎乘飛馬升空助陣。


    "無妨,你們先追上去,能生擒則生擒,不能生擒則斬殺,我休息片刻,隨後便來,"西普銳斯收起領域,壓下翻湧的氣血,開口吩咐道,"若是敵方有人接應,你們切莫輕舉妄動,待我趕至,再做決定。"


    "可是白塔掌控者,並沒有命令咱們主動追殺敵人..."沙利耶微微一愣,麵露猶豫之色。


    "那麽,白塔掌控者可曾命令吾等,必須堅守蘭肯城嗎?"西普銳斯望向她,如此反問道。


    "如您所願,大統領。"在''英靈軍團'';中,他素有威信,兩位首席騎士再不多言,叩胸一禮,策馬離開。


    西普銳斯沉吟片刻,先返回城內,命令其他三位首席騎士鎮守蘭肯,隨即自己也追了上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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