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雙翼籠罩下來,就像是一片烏雲,巨龍垂下修長的脖頸,青黑色的臉上,是淡淡的嘲弄,和無盡的威嚴。


    隨後,它昂起頭來,咆哮了一聲,聲浪滾滾,河穀中頓時積雪紛飛,眾人視野中一片迷蒙。


    在這飛雪之中,"萬裏長空"大陣的紋路,卻顯得分外璀璨,魔力光輝透射而出,在上空構造出一座恢弘的大殿。如果阿萊格裏還清醒的話,他就會發現,這與當時圖蘭澤拿出的那枚"天空殿堂"徽章,頗有幾分相似。


    而不遠處的圖蘭澤,卻寧願自己現在昏迷不醒。當其體內的魔力本源,被巨龍吸食而去的時候,他心中那股深沉的絕望,就如同墜入了萬丈深淵。


    他癱倒在大陣中,呆呆注視著天空中的魔力殿堂,那些流光溢彩的紋路,那些玄奧複雜的構造,遠在雲端之上,距離他是如此遙遠。


    那條趴伏在"天空殿堂"上的巨龍,最後望了他一眼,然後重重的蹬在大殿上,猛然一躍,高高飛起。


    如一柄青色的利箭,直衝高遠的天際,在身後留下一道筆直的氣痕。與此同時,它的長尾卷住了"天空殿堂"的頂部,拉著大陣的上半部分一起飛上天穹,隻留下圖蘭澤與阿萊格裏,躺在黯淡無光的陣基中。


    像是與聖城蘭肯遙遙呼應,赫爾修斯河穀同樣出現了一道光柱,自下而上,貫穿天地。不過這光柱是青碧色的,略帶點瑩潤的光澤,如翡翠玉石,渾然天成。


    眾人仰頭望去,隻見這道光柱,直上萬米高空,頂端坐落著那座魔力構建的大殿,這才是真正的"天空殿堂"。


    巨龍鬆開長尾,繞著大殿盤旋。一枚枚符文自殿堂中析出,滲入它體內,隨後在其鱗甲上浮現出來,自頭至尾,貫穿如一。


    九圈之後,風龍終於停下,它降落在大殿之前,身周雲氣湧動。在這個高度上,地麵上的人們,已經無法看清巨龍的身形,隻能望見一粒清亮的光點。但是逐漸的,一頭碩大無匹的龍形,出現在天空之上,不知有幾千米長。


    那是一條龍,更是一團雲,是無數雲團匯聚,凝成的一條雲龍。


    "這才是''萬裏長空'';啊。"範?辛克爾公爵慨歎一聲,負手仰望,這座九環法陣,如今方才顯露真容。


    吼!


    雲龍咆哮,振翼而飛,一路向南,瞬息遠去。


    天穹上出現了一道青白色的氣痕,由那條風龍拖曳出來,起點在赫爾修斯河穀,終點則是布亞達的都城,山麓古城索菲亞。


    長風萬裏,雲龍高翔,從鑄鐵山脈,到阿伊貢斯山脈,兩山之間,架設了一座挺直的雲橋。又像是一位畫師,手持如椽巨筆,在天空這幅畫布上,揮灑出的一道飄逸墨痕。


    風法師們,本就以清靈俊逸著稱,就連他們創製的九環法陣,也獨具一股出塵之意。


    ******


    索菲亞王宮,風之穹廊。


    "可以出發了,殿下。"青色法袍的長須老者,睜開雙眼,淡然說道。


    "那便出發吧。"明豔無雙的布亞達長公主,輕輕頷首。


    老者上前一步,托住她的小臂,兩人禦風而行,直至萬裏高空,踏足雲橋之上。


    他們向前邁步,隻是頃刻之間,身形就徹底消失。古城背後的阿伊貢斯山上,褐色長袍的邪神"爛泥",隨之收回目光,從口中吐出了一團黑煙。


    烏黑如墨,飄忽不定,但其中卻有輕微的鳴響,錚然如利刃出鞘。


    "真是期待啊。"他舔了舔嘴唇,舌頭細長如蜥蜴。


    向來軟塌塌的邪神"爛泥",終於挺直了脊背,他肅立山巔之上,雙手托起黑煙,將體內的力量灌注進去。


    煙氣彌散,倏忽不見,一柄黑沉沉的鐮刀,懸浮在他的頭頂,不斷震顫,似欲飛去。


    而萬裏之外的鑄鐵山脈,文特羅夫同樣手持一柄鐮刀,隻不過色呈慘白,似乎是用白骨製成,刃上寒光閃爍,猶在嘯鳴不止。


    這對鐮刀的形製外觀,一望即知,乃是出自邪神"喪鍾"之手。他還曾打造過一對黑白雙槍,分別贈予了柏姬和澤西瓦爾,也是同樣的風格。


    "天南地北,咫尺之遙。"望著眼前的光柱,文特羅夫輕聲嘀咕道。那天空之上,兩人飄然而落,正是來自南國的"狂風之怒"法德雷瓦,與布亞達長公主克莉絲汀娜。


    "我們到了,殿下。"黑須老者沉聲告知道。他年約五六十歲,黑須黑發,方臉濃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但相比暴怒的狂風,他更像一座巍峨的高山,神色沉穩,氣度森嚴。


    "這麽快?"克莉絲汀娜睜開雙眼,好奇的打量著四周。借助"萬裏長空"大陣,他們瞬息之間,就抵達了赫爾修斯河穀。


    俯瞰著腳下的皚皚群山,克莉絲汀娜一時找不到河穀的位置,依靠法德雷瓦的指點,才勉強發現了那一點微弱的光芒。


    "殿下,莫要往下看了。"老魔法師提醒了一句,兩人開始疾速下墜。氣泡狀的魔力護盾,隔絕了如刀割般的勁風,但迅速接近的地麵,還是讓人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不過克莉絲汀娜,卻固執的睜大了眼睛。雪地,山坡,房屋與人群,它們撲麵而來,很快就占據了她視野內的每一個角落。


    然後,輕風一蕩,兩人輕盈的著陸,落在了山坡之上。清麗的藍衣少女,上前一步,恭敬的施禮道,"奧妮莎,參見殿下。"


    克莉絲汀娜拍了拍胸口,蒼白的臉上,重新現出了血色。自出生就開始培養的宮廷禮儀,讓她第一時間就款款上前,含笑扶起了對方。


    "奧妮莎妹妹,我還以為,你會英氣許多呢,哪想到如此清麗,真是惹人憐愛。"克莉絲汀娜拉著她的手,顯得頗為親密。


    沒想到她如此熱情,奧妮莎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很快,少女就適應過來,禮貌而又不失恭謹的回話,向其介紹河穀當前的局勢。


    "很好,不過我們要確保,''躡光者'';之路,再無修複的可能性,"克莉絲汀娜點了點頭,側頭詢問道,"大師,可有把握?"


    "待我掌控''風之塔'';,即可擊潰整麵山崖,將河穀北部盡數掩埋。"法德雷瓦掃視一眼,篤定的答道。


    "尚需多久?"克莉絲汀娜又問道,她並不想在敵人的腹地,呆上很長時間。


    "殿下,容我先問一下辛克爾。"法德雷瓦告退道。他一旋身,腳下生風,向山下飄去。紅袍老者正在大陣周圍漫步,見他過來,便停下腳步,笑道,"你終於來了。"


    "不晚吧?"法德雷瓦微微一笑,靠過去問道,"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發動。"範?辛克爾公爵袖中,飛出一隻血紅色的蝙蝠,身形嬌小,眼珠靈動,在他掌心親昵的磨蹭著。


    "那便開始吧。"法德雷瓦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過旁邊地上的圖蘭澤時,短暫的停留了片刻。不過隨後,就毫無表情的移開,似乎全然忘記了,那是他最疼愛的學生之一。


    "如你所願。"老公爵猛然握緊手掌,咯吱聲中,指縫中溢出猩紅色的血液。他們肅立在雪地中,耐心的等待著,一秒,兩秒,直至半刻鍾後,北方的山崖上,一道慘白光芒衝天而起。


    文特羅夫雙手托舉,將力量輸送過去,那柄白骨之鐮,在空中不斷延展,當它飛上天穹之後,刃長已經達到了近百米,在雲霧中浮沉懸立,蠢蠢欲動。


    而南方的天空中,一柄漆黑鐮刀,同樣蓄勢待發。那條風龍,此時正筋疲力盡的趴伏在雲端,見鐮刀靠近,它嚇得吼叫連連,趕忙向旁邊挪去。


    "你們,果然是邪惡的神明啊。"見左右無人,法德雷瓦壓低聲音,輕聲歎道。作為一名大魔法師,和"萬裏長空"真正的執掌者,他自然能發現鐮刀中蘊藏的邪惡氣息。


    "至少我們尊重契約,"範?辛克爾隨口笑道,他微微欠身,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接下來,就輪到你出手了。"


    法德雷瓦也不多言,徑直走入法陣之中,朗聲吟唱起來。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晉升為了上位法師,法力運轉之純熟,堪稱爐火純青。因此很快,就再次催動了大陣。


    ******


    一南一北,懸立在空中的巨鐮。


    中間是一道,橫貫蒼穹的雲氣。


    隨著法德雷瓦的推動,長風萬裏,縱橫來去。栓係在雲氣上的巨鐮,在空中劃過,將天空與雲層,盡數切割開來。


    黑白兩抹刀光,在中間處相交,爆發出恐怖的破壞力。而那裏,正是蘭肯城的上空,傾塌的雲端天國之所在。


    天空中出現了一輪烈日,一半漆黑如墨,一半蒼白如骨,"光明天國"的廢墟,頃刻之間就化為齏粉。而合為一體的巨鐮,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斬向天際,斬入了諸神國度的上一層。


    凡人永不可見的無盡星海,由諸神領域組成的"萬色星辰"。


    沒有了主人,失去了防禦,在黑白雙鐮之前,一顆顆星辰次第破滅。蓄積在其中的巨量靈氣,盡數散溢出來,融入其下的海水之中,隨即化為一場滂潑大雨,紛紛揚揚的落下。


    以"悲傷要塞"為中心,邪神"喪鍾"預先布下的死氣,也悄無聲息的溶入其中,讓原本晶瑩清澈的雨珠,泛出了一抹淺淡的暗色。


    諸神國度內的靈氣,何止是人間界的十倍百倍,滂湃的靈氣,甚至在空中形成了洶湧的潮汐,漫起跌落,湧動不休。


    而在赫爾修斯河穀的正上方,一座無形的高塔也被波及。就像是一葉小舟,誤入了海潮之內,被高高拋起,顯露在世人麵前。


    "風之塔",九大至高塔之一,永不墜落的浮空島,蘊含著風係本源力量的無上殿堂。


    作為自保的手段之一,其塔身上,永久加持著最高等階的"隱形術","匿蹤術",以及隔絕任何探測的"源力屏障"。


    縱使"天空殿堂"的風法師們,也無法探知其所在。隻能通過秘典中的零星記載,再加上臨近數年的信風帶分布,推算出它的運行軌跡,然後再找出"風之塔"的大致方位。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無法染指這座至高塔。在魔法帝國的最後一戰中,"風之塔"的執掌者,還沒指定繼承人,就被隔空擊殺,"風之塔"立即遁入虛空,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顯露行蹤。所以它的掌控印記,依舊在高塔之內,而沒有散落人間。


    隻有法力精深的風法師,親自進入塔內,才可能解析其掌控印記,從而逐步掌控這座至高塔。而在此過程中,"風之塔"必須保持凝定狀態,可若是沒有"萬裏長空"大陣,誰又能讓這座無時無刻都在移動的魔法塔,徹底安靜下來呢?


    見"風之塔"現身,法德雷瓦心中狂喜,他高高舉起雙手,雲端的魔力大殿,忽而張開穹頂,如一個捕獸夾,將"風之塔"牢牢鎖住。然後,老魔法師用力後拉,貫穿天地的青色光柱,就像是一道長繩般,緩緩將"風之塔"拖了下來。


    靈氣潮汐,隻能暫時幹擾"風之塔"的運行,如果不能將其拉出軌道,它就會繼續運轉,再次逃之夭夭。


    "成功了..."法德雷瓦長舒了一口氣,他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也露出了百感交集的表情。多少代人的努力,多少嚐試與犧牲,"天空殿堂",終於再次掌控了"風之塔",尋回了那條通天之路。


    "我說過,我們不會食言。"他身旁的範?辛克爾公爵,輕聲說道。


    "我答應你們的,也一定盡力而為。"法德雷瓦鄭重的點頭。與邪神做交易又如何?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拿回"風之塔",重現魔法帝國的昔日榮光。


    而數百裏外,在雪野中跋涉的比拉諾奧,也抬頭望向天際。他的目光中,分不清是向往,還是妒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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