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陸不同,瑟蘭島的法師領主,並不打理領地內的日常政務,他們更重要的職責,在於保證魔網的正常運轉,尤其是坐鎮支點高塔,撐起環島魔網的主幹。


    但就多佛爾城而言,不僅領主德希瑞絲如此,城主克洛德亦如此。他將所有事務,統統交給了市政司的三位主事官。反正五百年來,瑟蘭內外從無戰患,城主府遇到的都是些無聊的瑣事,循照舊例處理即可。


    領主府,玻璃花廳。


    多佛爾城主,六環冰法克洛德,要比德希瑞絲還小一歲,算得上年輕有為。事實上,他們兩人本就是青梅竹馬,在辛德瓦爾城一起長大,隻不過選擇了不同的老師,也因此踏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


    "一月份的大陸戰報,你收到了嗎?"克洛德懶洋洋的問道,這位英俊瀟灑的多佛爾城主,有一頭褐金色的長發,以及一對湛藍色的眼睛。


    "還沒有。"德希瑞絲略一搖頭,吩咐侍女奉茶。雖說不想見到這家夥,但他既然闖過了自己的"鏡像迷宮",那麽就以禮相待好了。


    "下周一,我的新船''冰山美人號'';下水試航,你若是願意賞光出席的話,我就全部告訴你,如何?"克洛德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休想。"德希瑞絲斷然拒絕,隻聽名字,她就知道這艘船是什麽德行。


    "唉,算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克洛德歎了口氣,故作委屈的答道,"你肯定知道就算再絕情,我都會告訴你的。"


    "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回去吧,送客。"德希瑞絲麵色一冷,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下達了逐客令。


    "別,"克洛德急忙抬手,讓侍女出去,隨後低聲說道,"初雪之夜,赫爾修斯河穀生變,大陸南北再次隔絕,北方大地,龍騎士達維德篡位稱王,但以德蘭諾公國和神聖約納斯公國為首,雪獄冰原,鐵壁關等地紛紛宣告獨立,脫離斯諾頓王國的統治..."


    "意料之中,"德希瑞絲不動聲色的點評道,"去年十二月的情報傳來之後,我就知道大陸格局,必然混亂不堪,就算信息再堵塞,納奇尼王還活著的消息總會傳回北方,到了那個時候,約納斯怎麽可能不借題發揮,如鐵壁關等戰區,也必然持觀望態度...不過,帶頭的居然是德蘭諾?"


    "艾西婭?德蘭諾,獅子王的小表妹,她手中有開府建國的紫紋玉簡,也算得上名正言順,"克洛德從杯中倒出些茶水,在桌上勾畫,"當然了,這些都不重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達維德隻是個擺設,''喚星者'';比拉諾奧,才是整個北方格局的奠定者。"


    "他又有什麽舉動?"德希瑞絲認真了一些。


    "他在諾曼城周大興土木,傾舉國之力,建造了九座魔法塔,"克洛德正色答道,"目前還隻有三四層,但根據我的估計,最終會達到七層甚至八層的高度。"


    "九塔為柱,星之穹頂?"德希瑞絲驚歎道,"比拉諾奧好大的手筆。"


    "與布亞達甚至是''悲傷要塞'';勾結,顛覆獅子王的統治,才是真正的大手筆,"克洛德搖頭道,"否則的話,他又如何能搬空斯諾頓國庫,匯聚數十萬民夫,修建高塔,改造諾曼城?"


    "莫非,他想建造一座魔法城市嗎?"德希瑞絲微微一笑,又問道,"那麽,南方呢?"


    "怨靈軍團自''悲傷要塞'';出兵,一路追擊獅子王,直至塞維拉城下,現在,以聖伊馬斯河為中心,三方對峙,大戰一觸即發...而布亞達帝國,則高歌猛進,兵鋒直指聖雄城,但當塞特斯蒂安屯於北方的重兵南下之後,雙方肯定還有一場惡戰..."


    "你看好誰?"德希瑞絲問道。


    "布亞達,別忘了,''風之塔'';已經落到了他們手裏,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法德雷瓦就能晉升傳奇,塞特斯蒂安又如何能當?"克洛德在桌上劃了一道,分析道,"迄今為止,布亞達隻調動了半數兵力,一是因為聖伊馬斯之戰尚未爆發,二就是等待法德雷瓦功成出山了。"


    "還有一點,確定森林王國的態度。"德希瑞絲補充道。布亞達的西境與月歌森林接壤,若是被低地精靈趁虛而入,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到精靈,綠塔之主果然有耐心,至今都未出手,"克洛德畫了一個半圓,"反觀托爾姆聯邦,已經亂作一團了,與咱們有商業往來的''海上花'';,和另外幾大商閥兵戈相見,倒是第一家族派洛蒙,坐山觀虎鬥,大發戰爭財。"


    "凡是靜觀其變者,皆是在等待時機罷了。"德希瑞絲輕聲說道。


    "包括咱們嗎?"克洛德笑嘻嘻的望著她。


    "是你們,九環議會的回歸派,"德希瑞絲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始終認為,瑟蘭沒必要插手大陸戰局,這片廣袤的湛藍海,早已將我們與大陸隔絕開來,劃分為兩個世界。"


    "可禍起之日,''萬色星辰'';的破滅,難道你就沒看到嗎?"克洛德提高了語調,"在多納多尼的預言中,邪惡勢力將毀滅整個世界,瑟蘭島也無法幸免!"


    "我不信那個瘋子所說的話。"德希瑞絲冷聲道。


    "那你為何將他的遺物,護送去了辛德瓦爾呢?"克洛德輕聲念誦了一句"凝水成冰",桌上茶水凝霜,如山川脈絡。


    "你管的著嗎?"德希瑞絲蠻不講理的反問道。


    "哦?"克洛德玩味的笑道,"莫非其中,真的藏有某種真相?"


    德希瑞絲沒有回答,隻是施放了一個"切割力場",將桌麵上的冰花鏟去。


    "作為九環議會的三十六位成員之一,我個人很希望你能站在我們這一邊,"克洛德起身,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千年之後,我們也該回去了。"


    "不送。"德希瑞絲拂袖而去,隻留給他一道窈窕背影。


    ******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係。


    千年之前,當法師中的激進派,還在與光明教廷激戰之時,溫和派卻暗中與敵人妥協,逃往了萬裏之外的瑟蘭島。


    千年之後,回歸派的勢力越來越大,他們渴望回到故土,重新征服那片廣闊的大陸。而另外一部分人則堅決反對,他們認為瑟蘭已經足夠好,又何必貪心不足。


    安於現狀,還是銳意進取,德希瑞絲選擇前者,克洛德則是後者。


    拉娜婭的那位瘋子老師,多納多尼的預言之所以能流傳開來,就是因為符合回歸派的意願。不過安於現狀者還是占了大多數,其中就包括偉大的"奧術之手",克爾茲曼。


    但隨著老一代人故去,青壯派法師上台,九環議會中的勢力對比,必然會發生變化。


    當然,還在碼頭區掙紮的阿萊格裏,對這一切都毫無所知。他甚至連恢複魔力的時間都騰不出來,因為生活的壓力,實在太大。


    "你暫且住在這裏吧,"低矮的棚戶區,阿萊格裏回頭說道,"維恩大哥介紹的,原主人是一對老夫妻,剛被晉升四環的兒子接去白城區了,他們不在乎這點錢,所以租金倒也便宜。"


    "好的。"貝芙麗點了點頭。趁著中午休息時間,阿萊格裏幫她搬家,畢竟是苦力出身,兩大包裹就和玩一樣。


    將沉重的家具挪了挪位置,小件擺設就讓貝芙麗自己去做。這種體力活,她終究是要逐漸適應的。


    "你力氣還真不小。"貝芙麗稱讚了一句。離開銅羅盤之後,她變得明朗了許多,語氣也不像以往那麽刻薄了。


    總覺得話裏有話,阿萊格裏尷尬的笑了笑。在棚戶區中,這座帶院子的木屋,已經算是豪宅了,但十枚銀幣的月租,一般人也不太舍得,因此才空置到今天。


    "我得走了。"又過了一會,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阿萊格裏開口說道。


    "呃,那個..."孤身一人在此,貝芙麗似乎有些害怕。


    "辛巴,你留下。"想了想,阿萊格裏吩咐大狗道。他下班之後,可以去和澤尼斯說一聲,再來帶大狗回去。


    望著他出門,貝芙麗摸了摸辛巴的脊背,開始收拾房間。


    而阿萊格裏,則叫上住在附近的維恩,一起向碼頭走去。


    "老弟,你什麽時候搬過來?"在路上,維恩隨口問道。


    "啊?"阿萊格裏一愣,旋即醒悟過來,對方是誤會了自己與貝芙麗的關係。"隻是一個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聳了聳肩,解釋道,"不過也要拜托老哥,平日裏多照拂一下。"


    "應該的,應該的。"看他的臉色,維恩顯然不甚相信。以棚戶區的標準而言,貝芙麗已經算是花容月貌了,至少配一個苦力,是綽綽有餘。


    阿萊格裏唯有搖頭苦笑,若是讓迪奧斯與伊爾洛他們知道此事,必然會大肆嘲笑一番。


    "對了,"維恩又想起了什麽,"若是你不搬過來,讓她一個人在這住,恐怕不太安全。"


    "是啊。"阿萊格裏歎了口氣,皺眉思索。棚戶區的治安一向糟糕,若不是為了躲開那些嫖客,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而留下大狗辛巴,也隻能為貝芙麗壯壯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


    不過這個煩心的問題,傍晚時分就解決了。


    下班之後,阿萊格裏剛走到酒館門口,就看到一名茫然的少女,正在到處打轉。


    "拉娜婭?"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伊戈先生?"少女認出是他,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不過他灰頭土臉的模樣,讓拉娜婭有些迷惑,"你,你這是..."


    "剛工作回來,"阿萊格裏走近,笑著問道,"你找貝芙麗?"


    "是啊,我記得她說過自己寄住在這裏,可打聽了一下,侍者卻說她剛剛搬走了。"拉娜婭答道。


    "你隨我來。"阿萊格裏招了招手,他一邊在前領路,一邊用毛巾擦著臉上的灰塵。


    "她去哪裏了?"少女從地上拎起一包行李,吃力的跟了上來。


    "我來吧,"阿萊格裏順手接過,納悶的詢問道,"你怎麽突然到這邊來了?"


    "我退學了。"拉娜婭輕聲答道。


    "什麽?"阿萊格裏微感愕然。在瑟蘭島,法師學員擁有免費聽課的權利,而且每月都能領到固定的津貼,可主動退學的話,就隻能自己打拚了。


    "該學的都已經學到了,"拉娜婭的平靜的解釋道,"更何況,在某些人的授意下,我每月隻能領到幾枚銀幣,再這樣下去,隻能混吃等死,再難寸進。"


    看來她早有打算,直到奧布裏之事,終於使她下定了決心。阿萊格裏暗自思忖道,無論如何,少女這種當斷則斷的勇氣都令人讚賞,畢竟,她隻有十六七歲。


    "貝芙麗,為什麽搬出去了?"拉娜婭猶豫片刻,還是問了一句。


    "她不想再做那種生意了。"阿萊格裏隨口答道。


    "你,知道她..."拉娜婭有些難以啟齒,"那你怎麽會和她,交,交往的。"


    "不好意思,我騙了你,"阿萊格裏低聲答道,"其實,我不是她的男朋友,隻是她對門的鄰居。"


    "原來如此。"拉娜婭點了點頭,她能理解,姐姐想找個借口,說服自己收下那筆錢。


    "還有,我也不是什麽煉金術師,否則,我怎麽會住在銅羅盤?"阿萊格裏繼續說道。


    "那先生是幹哪一行的?"對阿萊格裏,拉娜婭倒是很有禮貌。


    "苦力,我在碼頭上扛包。"阿萊格裏舉了舉手中的行李。


    "說實話,不太像。"少女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眼,搖頭道。


    這應該是算是表揚的吧,阿萊格裏笑了笑,又問道,"對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先想辦法,賺點錢養家。"拉娜婭的回答很樸實,無論如何,她都要先安置自己的姐姐。


    言談間,兩人穿過碼頭,迎著吹來的海風,向峽灣一側的棚戶區走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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