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寒意漸消。


    阿萊格裏來到瑟蘭島,已經接近兩個月了。


    銅羅盤酒館的後院裏,大狗辛巴正在歡快的跑來跑去。確切的說,是阿萊格裏正在訓練它。


    在接下來的傭兵生涯中,由於生命共享契約的存在,他必須將大狗帶在身邊,而那樣的話,就必須盡可能的提高其保命能力了。


    "你幹什麽呢?"澤尼斯背著手在旁邊瞅了一會,不解的問道。


    "停!"阿萊格裏做了個手勢,大狗立即老實的趴下,他轉過身來,避重就輕的答道,"我想試試,能不能讓辛巴輔助戰鬥。"


    "就它?"老者瞥了大狗一眼,召喚係法師以及某些遊俠,確實會依賴寵物進行戰鬥,可前提在於,他們的召喚物和馴獸具備某方麵的特殊能力,而非隨處可見的貓貓狗狗。


    分辨出了他的輕視,大狗叫了一聲,很不滿的樣子。


    "倒是挺有靈性的,可惜速度和力量就那回事,"澤尼斯搖頭道,"我年輕的時候,可是見過一位灰袍法師,他召喚的異位麵魔犬,能一口咬穿鐵甲。"


    "不著急,可以慢慢開發嘛,"阿萊格裏拍了拍大狗的腦袋,笑道,"在叢林裏,它能抓幾隻野兔,我就滿足了。"


    "你去叢林裏幹什麽?"澤尼斯一愣。


    "過段時間,我想去做一名傭兵。"阿萊格裏這才想起,這件事還沒征詢過老師的意見。


    "好啊,出去曆練一番,總比天天扛包強,"澤尼斯讚許的說道,"不過你的刀術,至多算是小成,太過危險的任務,還是不要去挑戰了。"


    "是,老師。"阿萊格裏點了點頭,恭謹的答道。


    "還有,"澤尼斯指著他腰間的木棍,補充道,"別忘了,先去換把刀。"


    "老師,酒館附近,有沒有鐵匠鋪?"阿萊格裏問道,澤尼斯也算是這裏的地頭蛇了,應該會比較熟悉。


    "你這樣,去也會被坑,"老頭思考了片刻,招手道,"算了,我帶你去。"


    兩人自後門而出,在曲折而又狹窄的巷道中穿梭。碼頭區的建築物,往往比較密集,下層是店鋪,上層是民居。


    阿萊格裏抬頭望去,陳舊的招牌,與晾曬的衣物,遮掩了整個天空。


    澤尼斯負手在前,一路上有不少人與他打招呼,但老頭從不理睬。大約半小時後,他停在一家門麵低矮的店鋪前,直接推門而入。


    黑汙汙的牆壁,地麵上積攢了一層厚厚的煤灰,阿萊格裏剛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硝煙味。房間內共有三人,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吃力的拉扯著風箱,爐火熊熊燃燒,幾乎沒有煙霧。


    嵌入地板的鐵砧旁,頭發稀疏的老頭,正在用小錘修整鐵塊,裸露上身的壯漢,則在用大錘敲打。


    "烏特爾,你過來。"澤尼斯一進門,就大聲喊道。阿萊格裏掃了一眼,兩側的貨架歪歪斜斜,上麵陳列的貨品,都是諸如鐵鏟或者瓦刀之類的東西。


    "什麽事?"老鐵匠將鐵鉗交給徒弟,拍拍手走了過來,不耐煩的問道。


    "打把刀,"澤尼斯指了指阿萊格裏,介紹道,"我徒弟。"


    "一看就很弱,"老鐵匠撇了撇嘴,回手一指,"和我的一比,差遠了。"


    聞聽此言,鐵砧旁的大漢,嗬嗬笑了起來,曲臂展示著自己的肌肉。


    "原來是個傻子,"澤尼斯哼道,"喂,你還有沒有私藏的好材料?"


    "我有星鐵,你買得起嗎?"老鐵匠靠在貨架旁,吸了口煙。


    "不用星鐵,精鋼即可,"澤尼斯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便擺了擺手,認真說道,"我這徒弟,力量夠了,但是技巧還不夠純熟,你打刀的時候,弧度小一點,硬度高一點。"


    "窮鬼,"老鐵匠抽出一卷軟尺,一邊測量阿萊格裏臂長,一邊隨口扯道,"老家夥,你咋教出來一個用硬刀的徒弟?"


    "老子水平高,因材施教,不行嗎?"澤尼斯在店鋪內逛了一圈,狐疑的問道,"我說,你天天打造這些垃圾,手藝不會生疏了吧?"


    "放屁,"老鐵匠罵道,"滾吧,三天後來取。"


    "你先回去,伊戈,"澤尼斯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吩咐道,"我與老朋友敘敘舊。"


    阿萊格裏點了點頭,起身離開,自始至終,他連一句話都沒插上。


    ******


    五分鍾之後,阿萊格裏發現,自己迷路了。


    隻怪碼頭區的構造太複雜,就像一座巨大的螞蟻迷宮,道路走向又不是正南正北,很容易就迷失在其中。


    阿萊格裏歎了口氣,去旁邊的店鋪打聽了一下,可出來的時候,卻更加迷糊了。這邊,應該距離棚戶區不遠,石樓與木屋依偎在一起,邊界模糊不清。


    "老弟,你怎麽到這邊來了?"正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阿萊格裏扭頭一看,居然是大漢羅根。


    "我隨老師來打把刀。"他如實答道。


    "是烏特爾吧?"羅根笑了笑,說道,"很久以前,他在海盜盤踞的黑石島上,做了十幾年鐵匠,手藝好得很,隻是一般人都不曉得罷了。"


    這位有豪俠風範的大漢,似乎無所不知。阿萊格裏敬佩的望了他一眼,隨口問道,"羅根大哥,瑟蘭真有海盜嗎?"


    "湛藍海上的海盜,大多數都是奧爾堡人,或者托爾姆人,他們基本上都在東南部活動,但偶爾也會流竄至此,尤其是被追捕之時,他們就會退入暗流密布的黑石群島,暫時避避風頭,"羅根邊走邊答道,"不過你放心,海盜是不敢進入瑟蘭近海的,在魔網覆蓋之地,他們無所遁形。"


    又是魔網,阿萊格裏暗自思忖道,看來它對瑟蘭人的影響,已經深入到了方方麵麵。


    "不過這片碼頭區,可要比大海複雜的多,"羅根環顧四周,感慨的說道,"在這裏想找到一個失蹤的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莫名想到了前天晚上,那個蠕動的麻袋,阿萊格裏心中一凜,下意識的與他拉開了距離。


    "老弟,別擔心,"羅根靠過來,低聲說道,"你身上唯一的疑點,就是過去太幹淨了些,連我都查不到。"


    "羅根大哥,"阿萊格裏稍一猶豫,同樣壓低聲音答道,"不瞞你說,我是自大陸來的。"


    羅根微愕,片刻之後,方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他拍了拍阿萊格裏的肩膀,許諾道,"如果你遇到了什麽麻煩,盡管來找我。"


    "我還欠你三頓酒呢,"阿萊格裏感激的說道,"剛到銅羅盤的時候,若非你請我,我連一頓肉都吃不起,後來那個工作,老管事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收下我的..."


    "都是些小事,"羅根笑著擺了擺手,"我早就看出來了,老弟你不是尋常人物。"


    兩人邊走邊談,有羅根領路,很快就繞到了酒館的正門。


    按照大漢往常的習慣,他會點一盤烤肉,兩杯黑啤酒。而阿萊格裏,因為剛上完三天夜班,因此得以休息一天,來調整作息,以應對接下來的三天日班。


    可他們剛剛坐下,就有人衝了進來,低聲說道,"大哥,出事了。"


    "又便宜你了,老弟。"羅根倒是不慌不忙,先豪飲了一杯啤酒,然後才起身離開。


    "唉,做人就應該和羅根這樣,豪爽,大氣。"他剛走,侍者盧本就晃了過來,一屁股坐下,毫不見外的動手開吃。


    "你能不能別捏著嗓子說話?"阿萊格裏一陣惡寒。


    "也不知道老刀是怎麽想的,"盧本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說道,"以我的資質,難道會比你差?"


    "要不然呢?"阿萊格裏反問道。


    盧本被噎了一下,氣得他把盤子往自己這邊一拉,不讓阿萊格裏吃。


    "羅根大哥做這種生意,不怕治安署嗎?"阿萊格裏也沒介意,隻是輕聲問道。


    "你在碼頭區,可曾見過魔法塔?"盧本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好像沒有。"阿萊格裏側頭回想,還真沒發現過。


    "治安署的巡街法師,也不會進入碼頭區,"盧本聳了聳肩,"城主大人,指派了幾個幫派管理此處,而他隻負責收錢。"


    "為何?"阿萊格裏不解的問道。


    "因為征收的賦稅,全部處於九環議會的監督之下,"盧本輕聲答道,"而來自碼頭區的黑錢,才是城主大人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


    多佛爾城主府。


    亭台樓榭,金碧輝煌,正中是一座彰顯地位的七層高塔,不過在正常情況下,克洛德城主是不會呆在上麵的。


    雖然並未娶妻,但他蓄養了三名美姬,個個皆是國色天香,獨具風韻。


    "這是碼頭區一月份的供奉,總數為三千五百枚金幣。"白麵微須的主事官匯報道,每月中旬統計上月收支,是城主府的慣例。


    "怎麽這麽少?"克洛德不滿的問道。五千枚金幣,才是正常水準。


    "大陸商船遲遲未至,少了好大一筆進項,"主事官解釋道,"而且遵照您的吩咐,讓他們在新年期間,減少活動次數。"


    "這個月,每個幫派提高三成數額,"克洛德一頓,又問道,"還有,那件事辦的怎麽樣了?"


    "羅根昨天發來的消息,已經辦妥了。"主事官躬身答道。


    "他辦事還可以,免他一半供奉,"克洛德哼道,"那個老東西,居然敢當麵頂撞我,讓他支付一千枚金幣的贖金,否則別放人。"


    "我立即通知羅根。"主事官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待他出去之後,英俊的多佛爾城主,靠在躺椅上,雙眼微眯,暗自思索。他可是付出了偌大的代價,才能擊敗眾多競爭者,接掌這座繁華的海港城市。所以在任期間,他一定要大肆搜刮,才能彌補自己的損失。


    否則,沒有足夠的經費,他又如何上下打點,保證自己的地位,甚至於更進一步。


    當然,撈錢的同時,也要注意分寸。而在瑟蘭島,隻要別愚蠢到去招惹高環法師,就不會捅出什麽簍子。


    "據說丹特家族世代經商,家業殷實,"克洛德嘟噥道,"隻勒索一千枚金幣,是不是少了點?"


    在上周的市議會上,老丹特公然質疑他的決策,認為碼頭區烏煙瘴氣,大大阻礙了多佛爾城的商貿發展。克洛德自然很生氣,便派人通知羅根,綁架了他的兒子。


    這種綁架,雙方自然心知肚明,可到了最後,丹特還是得乖乖交錢,除非他忍心舍棄,這個最為疼愛的小兒子。


    另外,多佛爾城最大的幾家賭場,妓院,克洛德都能從中抽頭。這是除了綁架勒索之外,來錢最快的手段。而它們背後,皆是城主大人操控的幫派在管理。


    所以有人說,自己是多佛爾最大的幫派頭子,其實也沒什麽錯啦。克洛德如此想道,保證白城區和學院區的安定,是他向九環議會做出的態度。而碼頭區,則是他的私有地,反正那些賤民,也激不起多大的風浪。


    況且,整個瑟蘭島都是如此,又豈止多佛爾城呢?


    與此同時,碼頭區的一處廢棄倉庫內,大漢羅根眉頭緊皺。


    他麵前,七八具屍體,歪歪斜斜的躺倒一地,正是由他指派,看管那名丹特家公子的手下。


    "來者幾人?"羅根強壓怒氣,俯身觀察,死者皆是被一劍刺穿咽喉,到處鮮血淋漓。而丹特家的公子,也被敵人救走了。


    "一人,是一名黑衣劍士,我隔得太遠,模樣沒看清..."瘦弱的少年餘悸未消。他偽裝成小販,躲在遠處望風,可敵人來得太快,他還沒發出警訊,弟兄們就被刺死在地。


    聽完他的回答,羅根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迅捷的身手,如此狠辣的劍招,對方莫非是上位武者不成?


    "通知弟兄們,立即轉移,"羅根思忖片刻,下令道,"另外,準備一輛馬車。"


    出了這等大事,他必須親自去聯絡點,向上頭請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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