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妨再說一個問題。”約瑟夫卡說著,她伸出了手,道:“你看看我的手,上麵有什麽?”


    韓珂看去,說道:“什麽都沒有。”


    “不。”約瑟夫卡道,“有空氣。”


    “廢話嗎?但是也不盡是廢話,因為你在空氣中習慣了太久,甚至都忘了空氣的存在。如果不是科學家的實驗,你甚至都不知道,你身負著強烈的大氣壓,當你學會了【習慣】,你就會喪失許多的洞察力,我們總是為了做什麽而做什麽,而忽略了過程本身…”


    “對生活的麻木確實會抹去我們對事物的敏感度。”韓珂杵著下巴,讚同道。


    “那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請問,這張紙,是什麽顏色的?”約瑟夫卡點了點頭,從桌麵上抽出了一張粉紅色的紙。


    “粉色。”韓珂回答。


    “那在獅子眼睛裏呢?”


    “這……”韓珂想了想,“獅子是色盲,應該看見的是某種偏灰的顏色。”


    “那在鳥的眼睛裏呢?”


    韓珂思索了一會:“鳥是四色視覺,他們看到的應該是一種更鮮豔的顏色。”


    “那在海星的眼裏呢?”


    “海星?它們可沒有眼睛,應該看不見什麽顏色,對它們來說,可能就是混沌的一片……”


    “那麽我再問你。”約瑟夫卡抖了抖紙張,“你已經說了很多答案,那麽,請告訴我,這張紙,到底是什麽顏色?”


    韓珂愣住了。


    到底是什麽顏色……


    約瑟夫卡嘴角揚起,她說道:“事實上,正確答案是‘相對正常視覺的人類而言的粉色’,前提是相對,而且還要排除某些色盲。”


    “有趣嗎,很有趣。”約瑟夫卡道,“在石頭的眼裏,世界隻是砌著它的一堵牆,在青蛙的眼裏,世界就是一片很小的池塘,你的眼裏,世界可能就是亞楠連同它周圍的幾個省份,在科學家的眼裏,世界就是一大堆物質和物質反應的聚合體,在某些宗教的眼裏,世界就是所謂天使與惡魔的戰場,在一些修心者眼裏,世界就是毫無意義的一場夢……”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每個存在眼中的世界,都是不盡相同的,那麽,就像這張紙一樣,我們認知的世界的【真實性】是否也是【相對】的呢?”


    “簡而言之,我們所見到的世界,是否就是真正【真實】的世界呢,還是說,它隻是所謂真實世界的一個【片麵】?”


    韓珂傻眼了,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這跟你說的高等存在有什麽關係嗎?”


    “有的。”約瑟夫卡微笑,“我們不妨把迄今為止我們在這個世界所學到的,認識的,研究的所有的知識領域,集合為一個麵,而這個麵,就是我們【眼中的世界】,也就是【眼界】,當然,這裏的眼是指認知上的,並不特指眼睛。”


    “而我說的‘高等存在’,就是【眼界】更為廣闊的一種存在,這話我在前麵也已經說了。從理論上來講,它不一定是一種生物,甚至也不一定是任何我們目前的研究領域的詞語所能稱呼的東西,因為它們的眼界遠比我們開闊。它們眼中的世界與我們的世界可能相似,也可能完全不一樣。它們的形體甚至無法描述為形狀,因為它們的身體可以超出‘空間’的概念,它們甚至很難與我們溝通,因為它們的語言可能並不是聲波,而是精神甚至超越精神方麵的東西,它們……噢,抱歉,我有些入魔了。”


    “請慢慢說。”韓珂勸慰道。


    “嗯。”使勁揉捏太陽穴,約瑟夫卡的情緒才慢慢緩解了過來。


    “隻是,以上,隻是我們研究院的一個未驗證的理論,或者說是猜測。”


    “隻是猜測嗎。”韓珂自語。


    “是的,這些隻是我們基於【眼界】理論所做出的一種假設,也可以說是反推,由於我們將這些高等存在統稱為‘上位者’,因此這個理論也叫上位者理論。”


    約瑟夫卡頓了一下,說道:“這個理論最初是研究院的愛德華院士所提出的,當時院裏幾乎所有的人都無法接受這項理論,除了……”


    “除了誰?”


    “一名叫做威廉的同事,以及愛德華先生的女兒。”說到這裏,約瑟夫卡忽然低下頭,緊咬嘴唇。


    然後,她抬頭,目光裏滿是色彩:“那麽,到現在,你還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嗎?”


    韓珂愣了一下,他現在的世界觀有已經受到了顛覆,他臉色煞白,怔怔道:“或許吧。”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約瑟夫卡露出了笑容,“我不遠萬裏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證明父親的理論是正確的,隻是最近院裏出了很多的事,我的研究也隻能暫時中斷,過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所以,請務必把信送到威廉大師那裏。”


    約瑟夫卡忽然起身,握緊韓珂的手,再次強調。


    “拜托了。”


    “我會的。”韓珂將信封揣在兜裏,點了點頭。


    “嗯,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交待的了,隻能祝你和你妹妹,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吧。”約瑟夫卡歪了歪頭,笑容非常美麗。


    “那,再見?”


    再見。


    ……


    韓珂或許也沒有想到,這次分離,竟然是永別。


    ………


    幾日無事。


    黃昏,韓珂接放學的妹妹回家,途中順便宰了幾隻進食人肉而狂化的烏鴉,他明顯感受到,最近城裏野獸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多了。


    夜深了。


    回到家,放下鋸肉刀。


    窗外晚風吹過,蠟燭的燈光搖曳轉動,屋外不時有野獸的嚎叫聲此起彼伏。


    韓珂擦拭著槍支,深深思考,


    他現在不得不為自己和妹妹的的未來再作打算了。


    如果再任由事態這麽嚴重下去,恐怕如今的下城區也會同當初的舊亞楠一般,被封鎖,被焚燒,然後變成一片人間地獄。


    瘟疫不除,亞楠一刻也沒有安寧之日。


    “接下來該怎麽辦?”韓珂腦袋裏,頓時出現了兩個方案。


    “潤,還是去勇敢麵對?”


    “跑的話,亞楠已經被全麵封鎖,要想出去必須要有通行證,而通行證好像隻有研究院的人有。如果留下來的話,就要麵對越來越多的野獸——它們是殺不完的。”


    “問題的破局點,到底在哪裏呢?”


    韓珂低頭思索,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血液為什麽會導致人的獸化,阿梅莉亞所說的人工血液,到底來自於哪裏?”韓珂可不相信那是人能製作出的東西。


    “拜倫維斯學院的人剛來到亞楠不久,亞楠就爆發了瘟疫,兩者是否有很大的關聯?”


    “而且,勞倫斯也是從拜倫維斯學院出來的,威廉大師似乎是上位者理論的支持者,勞倫斯,是否也在研究上位者呢?”


    “畏懼血液,是威廉大師對勞倫斯說的話吧……”


    “……”


    種種信息交織在一起,讓他仿佛置身在神秘之海。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忽然,韓珂幡然醒悟。


    “舊神之血,是否指的就是上位者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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