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後，白仙居前，一身彩衣的靈兒翩躚飛舞而回。
在她的身後，各種各樣的群鳥嘰嘰喳喳地鳴叫著追隨著，宛若百鳥朝鳳。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穀，遷於喬木。”
靈兒無聲無息地落於地上，言笑晏晏，曼聲吟道。
“你這妮子，飛出去玩耍一圈，回來時竟然都會吟詩了？”
白雨澤悠然盤坐在白仙居門前的石桌旁，眼皮微抬，口中輕笑出聲。
在他麵前的石桌上，水汽氤氳，正泡著一壺新鮮的春茶。
嫩綠的新茶在熱水中打著旋兒，隨著熱水的浸潤，緩緩舒展開來，小小的壺中卻另有乾坤，宛若一副清新的潑墨山水畫。
“嘻嘻，大人，您可不要小瞧靈兒哦！”
靈兒歡喜地嬌笑著，炫耀似的對著白雨澤道：“我在山下的鎮子上玩的時候，看到有一幫稚童在搖頭晃腦地背書，這幾句我聽得喜歡，一下子就記住了！”
“嗬嗬，是是是，靈兒天資聰慧，巾幗不讓須眉。”
白雨澤微微一笑，欣然點頭道：“如果要是靈兒下山去做個書生，定能一舉奪魁，中個狀元郎！”
“靈兒知道狀元可難考了，不過我也不稀罕，當狀元有什麽意思？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多好呀！”
靈兒自然知道白雨澤是在調笑自己，嬌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就要端桌上白雨澤剛斟的一杯茶。
“毛躁！”
白雨澤見狀，卻是屈指一彈，憑空射出一道氣勁，在半途攔住了靈兒的柔荑。
“哎呀！大人教過，第一泡洗茶的水最好不喝，靈兒忘記了。”
靈兒俏皮地吐了吐香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都是大人您沏的這茶太香了，讓我一下子沒想起來規矩。”
白雨澤袖袍一拂，將杯中第一泡的洗茶之水給潑去，然後又再次滿上一壺沸水。
片刻之後，白雨澤等那新茶中的香氣完全散出，精華徹底融入水中之後，這才施施然又給靈兒倒了一杯七分滿的茶水。
“嚐嚐吧。”
白雨澤揚了揚下巴，茶水在杯中輕輕漾動，卻沒有濺出一滴。
“謝謝大人！”
靈兒端起茶杯，看著杯中七分滿的碧色茶水，嫣然一笑道：“這個大人您也教過，酒要滿、茶要淺，酒滿為敬、茶滿為欺，與人斟茶，七分滿乃恰到好處，留得三分人情世故。”
白雨澤含笑點頭，也自顧自地斟上一杯，與靈兒對飲。
“大人，您今日怎麽心情這麽好，親自煮茶呀？”
幾杯清茶下肚，靈兒的俏臉之上盡是滿足。
“靈兒，你跟在我身後也有百餘年了吧？”
可白雨澤卻答非所問。
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抬頭看著眼前的百靈鳥小妖，微微有些恍惚。
當年白雨澤剛將靈兒救下時，對方還不過隻是一隻靈智初開的百靈鳥精靈，如今百載歲月悠悠而過，這個小妹妹早已都化形成功，是這玉靈山中所有山精靈獸們的大姐大了。
“整整一百二十三年零三月又十七天啦！”
靈兒雙手托著下巴，略顯疑惑地看著白雨澤，柳眉微蹙，開口道：“大人，您今天怎麽感覺這麽奇怪啊？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大人雖然平日裏略顯高冷，但卻絕不是那種故作高深之輩，大多是有話便說，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雲山霧罩過。
“你且隨我來。”
白雨澤飄然起身，化作一道清風，朝著白仙居洞府之中灑然而去。
靈兒乖巧地跟上，足下生風，身姿靈動。
進得白仙居之後，白雨澤徑自帶著靈兒來到了洞府內室，也就是白雨澤平日裏閉關修煉的靈玉石榻旁。
“嗡……”
隨著白雨澤法訣一掐，隻見靈玉之中一道光影幽然浮現而出，緩緩出現在白雨澤和靈兒麵前的虛空之中，赫然是一張燃燒著無形靈焰的敕封金榜！
“大人，您這是？”
靈兒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金榜，俏臉之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靈兒，你可知這是何物？”
白雨澤凝視著眼前那靈焰升騰的金榜，感受著榜中那與自己千絲萬縷的聯係，沉聲問道。
“靈兒不知。”
靈兒抿了抿朱唇，沉吟道：“不過這金榜之上的氣息威嚴恢弘，站在它麵前，讓靈兒有一種想要忍不住臣服的感覺。”
“此乃敕封金榜，乃是統禦一方山澤的正神之象征。”
白雨澤朗聲道：“正統山神庇護一方，乃是受天地承認的正神，也正是有了這天賜金榜上的靈焰，山神才能煉化百獸和山民們的香火願力，以此來滋養己身。”
“哦，原來是這樣啊！”
靈兒新奇地打量了麵前的敕封金榜幾眼，恍然道：“難怪我麵對這金榜會禁不住想要臣服，原來這金榜就是大人您的象征啊！”
“不錯。”
白雨澤微微頷首，眸光深邃。
這張敕封金榜上，他白雨澤的真名，已經烙印在其上有三百多年了！
“靈兒，你還記得嗎？”
白雨澤轉而看向身旁的靈兒，大袖一揮，朗聲道：“我曾與你說過，身為一方山澤之正神，雖有無數草木野獸臣服，有域內虔誠山民祭祀，可終究隻是神魂之軀，不過區區小道爾，但我的雄心壯誌，卻絕不止於此！”
“靈兒自然記得。”
靈兒點了點頭，自顧自地接口道：“大人您說過，隻要時機成熟，您一定要去問道尋仙，找機緣恢複肉身，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浩蕩仙途來！”
話音剛落，靈兒似乎突然反應了過來，麵色劇變，瞪大了眼睛看著白雨澤，忍不住掩口驚呼道：“大人您今日喚出這敕封金榜來，難道是……”
“沒錯，我已經找到了仙緣的線索。”
白雨澤伸手寵溺地在靈兒的腦袋上揉了揉，頓了頓，灑然一笑道：“是時候該離開了。”
靈兒愣了愣，而後不等白雨澤再說，她猛地搶聲開口道：“好呀好呀！大人要去走仙路了，這是天大的好事！”
“那……大人，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要不要帶些玉靈山特產的清茶走？出門以後怕是就不能常常喝到了。”
“還有，這石榻上的靈玉要不要挖出來也一並帶走？您不是經常要坐在上麵修煉嗎？”
“靈兒……”
白雨澤薄唇輕啟。
“對了！”
靈兒卻打斷了白雨澤的話，摸了摸下巴，故作沉吟道：“大人，咱們走之前，我還要去跟山裏那些朋友們好好道個別，畢竟咱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回來了嘛！”
“靈兒，你聽我說。”
白雨澤伸手按住了靈兒的肩膀，開口道：“我這次離開，是我自己走……”
“靈兒不聽，我不要聽！”
靈兒拚命搖著頭，再次打斷了白雨澤。
兩人半晌無言，虛室之中氣氛有些凝重。
靈兒抬起頭，看著沉默的白雨澤，靈動的大眼睛中水霧匯聚，楚楚可憐地看著白雨澤，哀聲求道：“大人，不要丟下靈兒，求你了，不要丟下我。”
看著麵前梨花帶雨的靈兒，白雨澤的心中也是泛起了一絲不忍。
“靈兒，你先別哭，聽我說。”
白雨澤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靈兒開口道：“其一，我此去前路未卜，仙緣縹緲，但想來定然少不了多方爭奪，我出山後實力驟減，而你不過才幾十年的道行，屆時如果跟強者拚鬥起來，我未必能分心護得住你。”
“其二，我統禦玉靈山三百年，這片福地之中成了精的靈獸雖說不少，但在我震懾之下，卻也算安寧。”
白雨澤繼續道：“可我此番離去，若無人接替山神之位，到時保不齊便會有個別靈獸山精按捺不住骨子裏的凶性，掀起血腥殺伐，到時不僅血染山巒，還會讓它們墮入魔道，這豈不也成了你我的罪過？”
“大人！”
靈兒張了張嘴，剛想反駁。
可這一次，卻是白雨澤打斷了她。
“好，如果你要說你能照顧好自己，不會拖我後腿，可以！你還要說，那些靈獸山精自有造化，與我們無關，也可以！那你再聽聽我這最後一個理由。”
白雨澤開口道：“這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就是玉靈山乃是難得的福地，你細想，我此番離去之後，如果由你接任山神，那這片寶地便還算是自家的後花園。”
白雨澤開口道：“日後若我尋得仙緣，可以回這裏借助靈脈鞏固仙基，若我尋仙失敗，也可回此休養生息。”
“但如果我們都走了，這片大好河山，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新的山神占據。”
看著隱約被自己給勸得有些意動了的靈兒，白雨澤繼續道：“如果這樣的話，那我豈不是連最後的退路都沒有了？”
“那……好吧。”
靈兒看著白雨澤，頹然歎了口氣，哪怕對白雨澤萬般不舍，卻依舊乖巧道：“既然大人這樣說了，那靈兒就在這替大人守好家園，等大人歸來。”
“乖。”
白雨澤見靈兒終於鬆口，也終於是展顏一笑。
“大人，你剛剛煮茶敬我的時候，是不是就準備跟我道別了？”
靈兒揉著眼睛，一說到白雨澤即將離開，又忍不住再次掉下淚來。
“傻丫頭，我隻是暫時離開，又不是今後都不回來了。”
白雨澤輕輕揉了揉靈兒的秀發，笑著打趣道：“怎麽著也是馬上就要接任山神之位的人了，怎麽還老是哭鼻子？”
“我……”
靈兒有些慌張地抬起頭。
“轟！！”
下一刻，在白雨澤溫暖的笑容中，她眼前的那張懸浮著的敕封金榜，瞬間靈光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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