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絳雪忽然間什麽都聽不到了, 五髒六腑仿佛在那一瞬間攪拌在了一起,小皇帝驚怒交加,一股強烈的情緒衝上大腦, 使得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回過頭看盛靈玉一眼便直接昏了過去。


    平無奇焦急的聲音響在小皇帝耳畔, 一聲接一聲,“陛下”兩個字成了康絳雪昏迷之前最後的印象。


    黑暗之中,康絳雪的意識無限模糊,世間的一切都離他遠去, 他沉淪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 斷斷續續地做夢。


    有一陣, 他看到一群人在圍在一處大門前拆牌匾,拆得熱熱鬧鬧,偶爾有路人站在門前停下來, 對著大門唾上一口,一副對著這戶人家惡心至極的模樣,康絳雪看不分明, 便就這麽看了許久,終於,那塊牌匾在塵土飛揚砸在了地上——


    赫然露出了一個“盛”字。


    康絳雪被嚇了一跳,轉眼又陷入另一個場景之中,一個人影背對著站在他麵前, 高大又熟悉, 忽然間很多繩索憑空出現,套在了那人的手上、腿上, 瘋了一般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康絳雪想去幫他,甫一動便發現他自己的脖子上也係著一根繩索,隻要他想去救人, 那繩索便要勒得他窒息,勒得他無法向前走。


    康絳雪痛苦極了,拚命掙動起來,就在此時,那人影反倒向他轉過頭來,露出一張溫柔帶笑的臉。


    盛靈玉微笑道:“沒事的。”


    看到那張臉,康絳雪一下子醒了過來,一片明黃色的帳頂正對眼前,小皇帝不停地喘息,額頭上沁出了無數的汗水。


    即便醒來,他的心髒還是一陣一陣地鈍痛。


    盛靈玉……不,那是夢,都是夢,是他做夢罷了。


    康絳雪不停地催眠自己,但隨著腦子逐漸清醒,暈倒之前苻紅浪說過的話湧入腦海,重新出現的強烈頭痛迫使他抱住頭呻|吟起來。


    痛苦的聲音傳出帳外,立刻換回嘩啦一聲,海棠拉開帷幔,一雙紅腫的雙和清晨刺目的光一起進入了視線。“陛下醒了!”


    喊完這聲,守著小皇帝一直未睡的海棠不受控製地撲在了康絳雪的錦被上,小姑娘的眼淚不停往下掉,一時間又驚又喜道:“陛下您可算醒了,您真的嚇死奴婢了!奴婢那日的玩笑就是隨口說說,怎麽能想到陛下竟會病得這麽嚴重,嗚嗚,一睡就是這麽久,奴婢還以為、還以為……”


    海棠哭得悲切,聲線也在抖,平無奇很快亦在床邊現身,他像是剛剛還在煎藥,身上一股藥味,見著小皇帝睜開了眼睛,平無奇立刻握住了小皇帝的手腕把脈。


    “陛下覺得怎麽樣?現在哪裏不舒服?”


    康絳雪對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從海棠說完話,小皇帝的腦中就隻剩下那關鍵的幾個字,他回握住平無奇的手,急急問道:“睡了這麽久……我睡了多久?”


    小皇帝說話的嗓音非常啞,隻聽這聲音便知道這具身體果真遭了一場大病,不過康絳雪根本顧不上這麽多,隻盯著平無奇焦急地問道:“一天?我難道昏了一整天?”


    平無奇回望著小皇帝,心有眾多不忍,但還是隻能回道:“不是一天,是三天。”


    三天……簡單兩個字,卻宛如一道驚雷,劈得康絳雪瞳孔皺縮,好半天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在盛家遭逢大難的這種時候,竟然睡了三天?三天的時間,莫說朝堂問罪……抄家滅族都已經足夠了。


    他到底在做什麽?


    為什麽會在這種關頭,偏偏是在這種關頭!


    康絳雪渾身脫力,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他的兩隻手都在抖,強撐著問道:“外麵怎麽樣了?”


    平無奇回道:“叛亂尋到陛下的下午便已經平了,長公主派人絞殺了城中大半的叛軍,剩下少數躥逃出城,如今正在陸續逮捕之中,其中便有主謀楊顯,還有盛公子的父親謝成安。”


    康絳雪想聽的不是這些,平無奇也知道小皇帝問的不是這些,可在這種情況下,平無奇還是沒有主動往盛靈玉的身上提。


    康絳雪在這種遲疑中預料到了情況有多麽不好,他頓了頓才道:“盛家……”


    平無奇聲音沉悶道:“陛下……如今已經沒有盛家了。”


    康絳雪心裏咯噔一身,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他強忍住問道:“剝爵奪位,抄家滅族?”


    平無奇道:“是,和謝成安有聯係的已然殺盡了,盛家的國公之榮不在,其餘的盛家分支盡數貶為賤籍,盛公子本來也要被殺,但苻國舅求了情,其他朝臣也不讚同處死,畢竟盛家主母已死,眾人也皆知盛氏是被人拖累,是以盛氏兄妹尚在,不過終是撇不清的。盛公子他……”


    平無奇沒有說下去,康絳雪卻已經知道了盛靈玉的命運,盛靈玉和原文之中的劇情一樣,貶入賤籍。


    所謂賤籍:男為奴,女為娼。


    到頭來,盛靈玉根本沒有逃過這麽一劫,康絳雪所做的提示,反而讓盛靈玉變得更加悲慘。


    盛靈玉的母親本該為盛氏的清譽和兒女的性命自刎而死,如今卻死在了謝成安的手裏,父殺母,這對於讀著聖賢書長大的盛靈玉來講該是何等的打擊?


    ……全都是他的錯。


    是他自以為是,是他不該輕舉妄動,更不應該決定在嚐試之後,還留下如此多的隱患。


    他為什麽要把事情交到盛靈玉手上?盛靈玉重孝義,他早就知道的,明明知道,他為什麽不親自把謝成安處置掉?


    為什麽?


    康絳雪悔恨莫及,伏在床上止不住地咳嗽,海棠被他嚇得哭得更厲害,抱著他喚道:“陛下,陛下。”


    平無奇陪在小皇帝身邊,亦是心痛,他伸手拍了拍小皇帝的背,一片沉默之中,康絳雪忽然自言自語:“沒人。”


    平無奇被問得怔住:“什麽?”


    康絳雪又說了一遍,這次聲音格外地十分清晰,他宛如驚醒一般忽然問道:“為什麽隻有你們,我病得這麽厲害,苻紅浪便罷了,陸巧為何不在正陽宮陪我?他人呢?他在做什麽?他是不是去為難盛靈玉了?”


    平無奇為小皇帝話語之中的急躁而心痛,他開口,欲言又止:“並非如此,今日……”


    康絳雪急道:“今日怎麽了,快說啊!”


    平無奇不忍道:“今日早朝,長公主和太後決定將盛國公的牌位移出太廟,這會兒所有人應該都在太廟之中。”


    對於一個朝臣來講,死後配享太廟乃是畢生的榮耀,這份光耀載入史冊,庇佑子孫,祖祖輩輩都可引以為榮。


    但定朝立國數百年,從未有被逐出去的先例,如今為了朝廷征戰三十餘年的盛國公卻成了那個天下第一人。


    這對於盛靈玉,對盛氏全族,對死去的盛輝,都是一場莫大的侮辱。


    康絳雪聲音顫抖地問道:“盛靈玉也會在?”


    平無奇頓住:“……也許。”盛靈玉如今的身份已經不夠去,但若盛國公的牌位被人丟出來,到底還是要叫盛家人來取。


    平無奇無法確定,隻能如此應答,康絳雪卻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從床上掙紮著往下去。“更衣!我要去太廟。”


    平無奇和海棠具是一驚;“可陛下的身體……”


    康絳雪重複道:“朕要去太廟。”


    平無奇和海棠互相對視,心裏明白阻攔不住,兩人一個伺候更衣,一個去備車。


    康絳雪手腳發軟,身上持續低燒,堅持著爬上了馬車,坐定之後,他一頭磕在了平無奇的肩膀上。


    小皇帝道:“……我沒用。”


    那一聲那麽低,輕極了,海棠和平無奇各自一怔,但終究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緩緩移開了視線。


    馬車裏隨後響起了小皇帝壓抑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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