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 姬臨秀給他一瓶毒藥幹什麽?小皇帝摸不著頭腦,並未吭聲。


    姬臨秀徑自勾唇,略帶著幾分得意道:“送上此物倒也不是想汙圖陛下視聽, 乃是送給陛下,找個好日子賜給如今手掌刑獄司那位大人用的。”


    手掌刑獄司的人就是苻紅浪, 康絳雪入耳,頓時愣住:啥意思?示意他給苻紅浪下毒???


    姬臨秀仍在繼續:“陛下這樣的聰慧之人,定然知道什麽樣的人可以共存, 什麽樣的人不能長久, 我為陛下著想, 略盡薄力, 到此為止。”


    下毒這種計策, 多半也是因為姬臨秀在太後那邊發現了苻紅浪的厲害, 為著私心才有這個打算,陰毒且想得長遠。


    然小皇帝無意計較這麽多, 他實在忍不住對給苻紅浪下毒這一妙計瘋狂吐槽:綠綠,你知道苻紅浪是什麽人嗎,知道他最擅長幹什麽嗎?給苻紅浪下毒?


    路走窄了啊雞哥!!


    姬臨秀從小皇帝的神情中看到了明顯的不讚同,言簡意賅的解釋:“此毒取名神仙散, 但不是叫人麻痹動彈不得一類的尋常藥物, 而是取神仙沾手亦要身隕道消魂飛魄散之意, 是毒中之毒,世所罕見。我在原來的基礎上又提純許多,不管是誰, 均不可能活命。”


    小皇帝將信將疑,不接這話。


    言到此處,點到為止, 姬臨秀也不欲多留,踏步離去,這便該走了。


    行到門口,姬臨秀忽然想起什麽,回頭哼笑道:“陛下重用盛大人可是有意借助盛大人奪回皇權,但我看盛大人的樣子,倒是和其他人也沒什麽本質區別。”


    “陛下還是小心,不要忙來忙去白費功夫手裏空無一物,反倒養大一隻入室的豺狼,屆時連如今的自在都沒了。”


    康絳雪聲音冰冷:“你說完了嗎?”


    姬臨秀早知這話不能有多起效,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最後關門時他深深望了一眼小皇帝,道:“真不知下次和陛下見麵會是什麽光景,我很期待。”


    門扉合上,姬臨秀溶在夜色之中,向外走了不過幾步,便見到站在廊柱前的盛靈玉正在仰望月色,神情淡漠如冰。


    習武之人的耳力極佳,如此距離,剛才和小皇帝說得每一句話盛靈玉都能聽到,姬臨秀卻並沒有任何說壞話被抓包的尷尬感。


    見了盛靈玉,同樣冷淡道:“勞煩盛大人久等,接下來這段路,就不用盛大人多送了。”


    盛靈玉沒有答話,伸出手來。


    姬臨秀停了停,眯眼:“一場相互的交易,盛大人不覺得自己要的太多了?”


    盛靈玉沒有做聲,但手不收回,亦沒有放人之意。


    姬臨秀冷笑一聲,終是遞出了他最新做好的人|皮|麵|具,閃身下了台階。


    他潛行在黑暗中,到宮門時,有為數不少的雲國探子悄聲接應,一行人穿著和姬臨秀一樣的裝扮,朝著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


    姬臨秀身邊的探子不由驚訝道:“殿下竟然做了這麽多準備,如此周全,看來是萬無一失了。”


    姬臨秀絲毫不見放鬆,凝重道:“是嗎,可我覺得還不夠。”


    探子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姬臨秀收斂神情,催道:“莫要多嘴,快走。”


    人早就不見了許久,陪著盛靈玉身邊的郎衛持續靜默,遲遲等不到盛靈玉開口,忍不住輕聲提示道:“大人?”


    盛靈玉這才抬眼,發問:“準備好了?”


    郎衛應道:“是,按照盛大人的吩咐早已妥當,埋伏的人手分了水陸兩路,不管他從哪裏走,我們一定能跟上,可要動手?”


    盛靈玉道:“他不是蠢人,定會多有防備。”


    郎衛正色:“屬下派去都是不畏死之人,寧死也會完成任務,不管他何等防備,隻要大人下令,一定保他死在途中。”


    盛靈玉安靜一會兒,忽地道:“畢竟是個雲國皇子,這個當口,再死一個不合時宜。”


    郎衛還以為盛靈玉早就有了殺心,若非如此,怎麽月餘之前便定下了截殺的計劃?因此聞言竟是一時有些遲疑,郎衛不太確定道:“那大人的意思是……要把人撤回來?”


    盛靈玉搖頭,突兀一笑,並不涼薄,看起來還有幾分溫和:“不,出了國境再動手。”


    一邊說,盛靈玉一邊展開了那張逼出來的人|皮|麵|具,月幕之下,和小皇帝一模一樣的五官輪廓栩栩如生。


    盛靈玉細長的手指在上麵輕輕撫過,平靜道:“他必死無疑,先饒他幾日,不過既然他一心繼承皇位,我怎麽能讓他如願?傳令下去,他人可以走,但手臂要留下一隻。”


    郎衛躬身領命,又聽盛靈玉補充道:“要右臂。”


    一夜暗中風起雲湧,外間種種,小皇帝卻一概不知。


    姬臨秀走後,康絳雪捧著新得的這瓶‘神仙散’凝重思索很久,最後謹慎地收在枕邊小櫃之中。


    若說他想不想嚐試出去苻紅浪保護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康絳雪自然很想,但將希望放在這一瓶毒藥上,他實在沒這個勇氣。


    先不說這藥是不是真的像姬臨秀吹的這麽神,就算是真的,苻紅浪眼光毒辣,他哪裏能找到下毒的時機?


    關公麵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這種操作他是真不行。


    因此一夜無眠,翌日,康絳雪將姬臨秀的到來和這瓶毒藥一起當做小插曲掀了過去,醒來以後正式下達楊惑出使南疆的聖旨,招呼群臣,催促楊惑緊急啟程出發。


    楊惑乖乖聽話,確實說走就走,沒鬧風波,還非常體貼的婉拒了小皇帝的送行,一個人帶著隊伍悠悠出了皇城。


    緊接著這日下午,在養心殿補了一次朝會,專門用來交代兩場天災之事,為盛靈玉論功行賞。


    地鳴後重建,瘟疫期救人,盛靈玉的差事辦的漂亮,民間對他的讚譽之聲不斷,口碑之好,比當年的盛國公似乎還要更得民心。


    朝臣們亦知曉盛靈玉乃是小皇帝的親信,沒人冒頭說不行,於是順理成章達成一致:加封賞,官職前進一階。


    同時,小皇帝又提議,盛靈玉接收禁軍,任禁軍統領一職。


    朝會之上,苻紅浪也在,在前半段聽人誇讚一直盛靈玉始終笑盈盈不發一言,等聽到禁軍一詞時,方微微簇眉,開口道:“哦?盛大人要掌禁軍?”


    盛靈玉道:“陛下之命,不敢不從。”


    苻紅浪便望著小皇帝,似笑非笑道:“這道旨意,太後娘娘可知曉?”


    康絳雪麵上冷靜地應道:“當然知曉,朕也是看母後年紀大了,掌控禁軍太多辛苦,想叫她多多休息,母後感動於朕的孝心,甚是欣慰,一口便允了。”


    人人皆知太後掌禁軍,而禁軍是皇城的命脈,交權意味著權利轉移,這麽重要的事情,苻紅藥沒有提前知會苻紅浪,也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對符紅浪而言是一種直接觸犯到領地的強烈挑釁。


    太後苻紅藥,他的好妹妹,夥同他的熒熒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苻紅浪笑了笑,之後再沒說話,但看他的臉色,分明已經少見地浮現出不悅之色。


    下了朝,康絳雪後背一片潮濕,不僅是因為衣服熱,也是真的因苻紅浪的反應而捏了一把汗。


    用太後懷孕的把柄交換禁軍一直都是他和盛靈玉的計劃,但現在實行起來,承受的心理壓力可怕的令他心顫。


    康絳雪對苻紅浪的恐懼感深知在心底,光是看到苻紅浪有變臉的趨勢便心驚膽戰。


    和盛靈玉回宮以後,小皇帝擔憂地問道:“你看見了嗎?苻紅浪今天生氣了。”


    若是談正事,兩人之前的氣氛便還算自然,盛靈玉亦像是昨日之事沒有發生過一般平常地應道:“陛下不必擔心。”


    康絳雪又道:“太後那邊不會有事吧?”


    和苻紅藥的交易是背地裏進行的,對於苻紅藥來說相當於冒著背叛苻紅浪的風險。


    對此小皇帝其實也覺得相當震驚,他原本雖想著換兵權,但沒有真指望苻紅藥能完全瞞著苻紅浪,著實沒想到那位太後悶聲幹大事,真的一口氣藏到了今天。


    隻能說,苻紅藥對腹中孩子的執念遠遠超出了康絳雪的想象,以至於那位怕苻紅浪怕的要死的太後娘娘也不得不冒險一試,小皇帝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姬臨秀的,但孩子他爹絕對能算是真愛沒跑了。


    盛靈玉道:“若苻紅浪知道太後懷孕之事,必然不會同意生下來,因此太後那邊要保孩子,唯有相信陛下,再者不管怎麽說,太後畢竟是符紅浪的親妹妹,又是陛下的親生母親,事成定局,苻紅浪也不會真殺了她。”


    “那日交涉之時,微臣已經答應太後,若她為了這個孩子願意舍去宮中虛名,微臣會派人護送她安全出宮安置妥當,不僅日常生活和往日無異,陛下亦不會追究她有孕之事,還會繼續奉養她,保障她和孩子在宮外一呼百應富貴無極,一生平安順遂。”


    如此安排,事事順心,也難怪苻紅藥會賭博同意,小皇帝點點頭,卻還是沒有完全冷靜。


    盛靈玉觀察著小皇帝的臉色,見小皇帝臉色泛白,出聲道:“陛下就這樣怕他?”


    這說的指的自然是苻紅浪,康絳雪如何能不怕?至今為止,苻紅浪威脅到他腹中胎兒的事情他還沒有和旁人說過,每天晚上在他自己一個人入眠之前,他都會對孩子的未來產生無盡的擔憂。


    小皇帝握住拳頭,不和盛靈玉說‘取子之約’的由來,隻含糊道:“他知道朕懷孕,他不會放過朕的……”


    盛靈玉靜靜聽著,卻不驚訝,反而像是等待許久,出聲提議道:“若陛下這麽害怕,那在孩子出生之前,讓微臣將陛下藏起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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