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大雪紛飛,十裏銀裝,杳無人煙。


    漫天的暴雪,令腳下的道路,也無法看得清楚,如此惡劣的天氣,即便是尋常金丹修士,怕也難以支撐長久。


    而今,卻有一人一劍,在這蒼茫大地上,獨自前行。


    一身白衣如雪,銀發隨風而動,那漫天風雪,被劍氣阻擋,止步於周身兩米開外。


    近了。


    居然是她!


    ——常語心!


    便是連真元都未曾運起,她就這樣,僅憑身體,苦苦支撐,雖然仙劍有靈,主動為她擋去了風雪,但卻擋不住這冰天雪地的刺骨嚴寒。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塊石碑,當她想要繼續向前時,石碑上光華閃動,一道屏障阻擋了她的去路。


    而碑上的文字,也在這一刻清晰可見。


    ——天劍門!


    常語心沉默不語,沒有出手,僅僅將長劍收鞘,屹立在風雪之中。


    這場風雪,仿佛沒有止境。


    也許是幾小時過去,又或許是幾天。


    常語心沒有選擇離開,她在等一個答案。


    終於,風雪似乎靜止了半刻,一聲悠悠地歎息,從石碑的另一側傳來。


    “你走吧,師傅她並不想見你。”


    來人的話語中,裹藏著深深的悲痛,仿佛至親方才與世長辭。


    “語心此次前來拜訪,心中有愧,但望天劍前輩開恩,給在下一個結果。”


    “不必多言,你應該清楚,風雪一刻也未曾停歇,這便是師父她對你的態度。”


    “懇請前輩開恩!”


    “知道了能怎樣?不知道又能怎樣,那答案不就在你自己心裏,還需要特意跑來裝腔作勢,假情假意地問嗎?”


    “懇請——”


    刷!!!


    一道劍光氣貫長虹,將大地劈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莫要以為我真不敢殺你!”


    雪在這一刻終於止住了,卻不是因為憐憫,而是濃濃的恨意。


    “狄師弟他,自小命途多舛,老天待他格外不公,令其降生在了一個,四體不全的殘破之身,然而師弟,他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甚至憑此殘軀技驚天下,被譽為神州百年來,第一天縱奇才,本應自此成就大道,卻因為你!”


    刷!!!


    又是一道劍光,緊緊貼著常語心的身體劃過,靈劍在鞘中振動,欲要飛出護主,卻被她壓下去了。


    “若不是為了你,師弟早在兩百年前,便證得元嬰果道,又怎會需要拿丹藥屢次續命?”


    “而你卻不知好歹,整整八次未能證道,讓師弟,淪為全天下修士的笑柄……嗬、反而如今,在師弟辭世之後,你居然恬不知恥的突破了!”


    常語心那即便刺骨嚴寒也未能產生一絲抖動的身軀,在這一刻卻突然失力傾倒。


    但她仍然懷有幻想,於是死咬銀牙,依靠著劍鞘,穩住了身子。


    “……聶師姐。”


    “不要叫我師姐!我沒有你這種弟妹!”


    從雪中傳來的殺意,幾乎令常語心昏厥,但她僅僅是默默承受,因為她知道,對方說的話,才是世間所見的真理。


    而且,對方也有理由去仇恨她。


    不僅是這位師姐,天劍門的掌門也好,中州林家的姐妹也罷,甚至是西域魔教的聖女,都是有理由恨她的。


    因為占盡了她們目光的那個人,他的眼中,卻沒有這些人的影子。


    自己隻是小小的一介普通修士,既無家世,亦無天賦,何德何能,能與她們這些天之驕子相提並論呢?


    不明白。


    “最後一次警告,離開北地,永遠不要出現在我與師父的眼前!”


    不懂得。


    “如若不然,我便讓你身死道消,去陪我那可憐的師弟!”


    不清楚。


    “你可聽見我所說的話?!”


    但唯有一件事,她是理解的。


    即是,那個人選擇的是她,而非其他人這一點。


    因此,自己,也有應該履行的義務與責任。


    “懇請前輩開恩!”


    “……”


    沒有言語。


    回答她的,僅是一道狹長的劍光。


    事不過三,這一劍既出,便不會回頭,定是要取常語心的性命。


    自始至終,常語心都沒有退後半步,亦沒有出手,隻是靜靜等待著死亡降臨,或許在她心中,也有一絲期盼,渴望有來世的存在,能夠再續前緣。


    ——叮!


    劍光一頓,被什麽東西阻止了。


    是她的佩劍。


    這寶劍並非用什麽名貴材料鑄成,能夠勉強躋身法寶之列,也僅僅是因為其鍛造者技藝了得罷了,此時那單薄的劍身,在那猶如大海無量般的劍意下瑟瑟發抖,似乎下一刻便會斷成兩段化為廢鐵!


    又是一聲長歎,席卷天地之間的殺意,瞬間冰消雪融般潰散而去。


    “青萍劍,青枝綠葉,萍水相逢……如此有靈性的法寶,也隻有狄小子才煉的出。”


    從石碑的後方,飛出兩塊木片,落在常語心麵前,依稀可辨是一塊牌位,如今卻已從中斷開。


    她小心地將其撿起,收入懷中,起身向著石碑的方位行禮。


    “多謝前輩成全,多謝師姐開恩!”


    “滾吧。”


    淡淡開口的兩字,卻響徹天地之間,風雪驟然提速,常語心這才意識到,那空中飄揚的,並非真正的雪花,而是凝實的劍意!


    話音未落,萬千劍意宛如波濤,隻一瞬間,便擊破了青萍劍的防護,將其連人帶劍一同擊飛,消失在了茫茫雪海。


    風雪終於停止,萬籟歸於寂靜,唯有石碑前的那一道深壑,記錄著這小小的風波。


    ……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以來,狄桓的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黃老,作為周圍幾個小山村中,唯一的一個醫生,雖然為人有些乖離和暴躁,但還是頗有人望的,因此自己的衣食住行方麵,還算頗有保證。


    而自從那日,狄桓小露了一手後,黃老對他的態度,便還算尊敬,最起碼,不像對待其他人那樣,肆意辱罵,而唯一的要求,就是狄桓在其他人麵前時,必須假裝丹藥是黃老自己煉製的。


    這倒是沒什麽所謂,既然這老頭如此好麵子,那便給他就是。


    唯一讓人頗有怨言的,便是收入的問題,雖說就一般情況而言,學徒是沒法領工錢的,但是如今大多的丹藥,都是狄桓一個人煉製的,要點辛苦費,總不為過吧。


    可黃老這人,又是鐵公雞一個,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才勉強同意給工錢,就這還克扣了一大半,到狄桓手裏時,已所剩無幾。


    既然你不仁,那別怪我不義。


    憑借自身過硬的本事,尋常煉藥師需要四五份材料才能煉出的丹藥,狄桓一次便能煉出。


    因此他假借煉丹之便,私自扣留了不少藥材,大多都用蠟封好保存了起來。


    因為黃老的藥鋪,就隻有那一台破丹爐,稍微高級一點的丹藥都煉不了。


    靠著平時積攢的材料,狄桓得以多多煉製一些基礎的煉體丹藥,礙於丹毒的問題,他不敢多吃,每每都是靠著控火術,將身體裏的丹毒完全煉化後,才會進行下一次服用,如此下來,進度頗為緩慢。


    但眼下,並不著急著前往鳳口城,在此之前還需要做不少準備。


    “喂喂,大家快看!瘸子來咯!”


    一來到村裏,那幫沒大沒小的熊孩子,就開始叫喚,這個年紀的小鬼最欠收拾,打一頓就好了。


    由於一些病人不便隨意走動,他有時,便會像這樣,客串行腳醫生。


    這也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一方麵可以熟悉環境,另一方麵,與村民打好關係,也方便收集需要的情報和材料。


    畢竟他現在,還不具備獨自進山采藥,和打獵的能力,隻能每月月初從行商那裏采買,或是拜托村裏的獵人以及樵夫,在閑時,從山裏幫忙捎帶些藥草回來。


    和一旁正和別人嘮嗑的村民,說了村口那幫小鬼的事情,後者提著掃帚怒氣衝衝地出門去了,過了一會兒,從外麵傳來了雞飛蛋打般的哭喊聲。


    由於狄桓待人友善,頗具學問的同時,卻並不傲慢自大,而且醫術似乎比之前的黃老還要好上不少,因此,他在頗受附近各村村民的信賴。


    “呦,這不是新豐哥嘛,這麽早從山裏回來了?”狄桓一邊和周圍的村民打招呼,一邊將背上的藥箱放下,準備調製藥品。


    “嗨呀,別提了,最近山裏,不知從哪兒跑來了一隻金睛獸,把周圍的獵物,都嚇得跑沒影兒了。”


    “那現在豈不是沒法進山?”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金睛獸雖說算不得什麽強大的靈獸,卻也不是尋常的獵戶能解決的了的對手,如此一來,自己恐怕也很難獲取一些所需的藥材。


    “這倒不是,那頭畜生,似乎僅在晌午之後才會出來溜達,之前隔壁村的蛋頭,傻愣愣地在山裏待到了午後,結果正巧撞見了金睛獸,差點把命搭進去,辛虧他逃跑時,偶然找到了一片奇怪的竹林,那竹子通體顏色發紫不說,還異常結實,刀砍上去都不見痕跡的!”


    “難道是紫金劍竹?”


    詳細詢問了那竹子的顏色以及葉片形狀,新豐點了點頭,肯定了狄桓的猜想。


    “哎呀,還是狄老弟你懂得多,應該就是那什麽劍竹,蛋頭當時往竹林裏一躲,金睛獸隻能在外麵幹瞪眼,等了半晌功夫就溜了,那個傻貨就覺得這竹子是個寶貝,還想砍幾株回來,沒想到一用力,把刀口都崩碎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金睛獸,劍竹……


    狄桓沉思半晌,有了一些猜測。


    “新豐哥,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下一回你們進山的時候,能不能把我也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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