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束光照亮了狄桓的背影,將他的影子拉長,令林水月有些迷醉,仿佛在自己遙遠夢境另一頭,那無與倫比的孤獨,亦是被那說不上是健壯的身影所籠罩。


    但她隨即忽地清醒過來,這才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那束光來自於水麵之上,隻見原本被丟棄的燈籠,如今被另一人提在手中。


    “你是何時發現的?”


    雖提著明燈,這位如明月般的女性所散發著清幽光芒,卻遠遠要比區區一點點燭火要來得更加閃耀,以至於將林水月那剛剛打開一條縫隙的心靈再度封閉。


    ……不,如今她已經不是林水月了。


    她不是絕世無雙的強者。


    ——她隻是那個人的影子。


    “果然是這樣,好久不見了,水月姑娘。”


    狄桓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可人兒。


    那位女子眼神朦朧,眸子裏仿佛蘊含了一整片夜空的似水柔情,僅僅聽到是對方的聲音,便讓她感到無上歡喜。


    上一次兩人這樣麵對麵,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有些想不起來。


    記憶仿佛籠了一層薄紗,模糊的讓人感到迷茫,這對以星辰為大道的她而言,理應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當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真正出現在她眼前時,她的那一整片蒼穹的星辰,所有光芒、色相都隱退了,一切色彩斑斕的詞匯也就失去了效能,隻留下茫然一片。


    而心中的千言萬語,亦是化作一句膚淺的對白。


    “狄大哥……你倒是越發的年輕了呢。”


    她微微笑道。


    為了這一次能夠切實地留住他,林水月輕輕地彈指一揮。


    世俗的喧囂被一瞬間熄滅,山林間的鳥獸悄然歸位,死心塌地得在黑暗的包圍中默默端坐,外界的一切全部成了想象,夢境變得特別專注而遙遠,難以從中醒來,天上人間隻剩下了被明月統一的安寧。


    這片秘境早已被她們姐妹兩人煉化,一沙一石盡在其掌控之中,也許明朝早起之時,會有擁有大智慧者發現,亭台之上的露水多了幾厘,而昨夜似乎比以往的都要漫長。


    或許是一盞茶,或許是一炷香,又或許是一場雨的時間。


    她算得清天上有多少繁星,但算不出這種寧靜會持續多久,因為這取決於她那顆零落不堪的心,何時才能再度掀起波瀾。


    不待狄桓反應,她已經緊緊抱住了對方。


    耳邊傳來一聲歎息。


    “你終究還是修煉了那一道秘法。”


    “……嗯。”


    林水月刻意把頭埋在對方胸前,不去瞧他的臉,害怕從那雙眼中瞧出一絲一毫的慍味。


    而那胸膛又如同一道厚重的山嶽,將她與林似影隔開


    她在山陽的這一頭四季如春,獨留自己那位形單影隻的“姐妹”,在山陰的角落化為一道泡影。


    ——林似影在不知何時,便已經離開了。


    她那一方小小的世界,經不起這樣打擊,瞬間已變得支離破碎。


    因為那兩人重合在一起的身影,使她意識到,即便是月亮這樣柔和的光,也要比冰冷的影子要來得溫暖。


    “你抓得我這麽緊,是害怕我離開呢?還是擔心我轉過身去?”


    狄桓伸手托起了懷中伊人的臉,迎上了一對水波蕩漾的眸子:“這可讓我如何是好了。”


    林水月眨了眨眼,水霧瞬間煙消雲散。


    “你若不喜,那我便不這樣了。”


    “要我說啊,你還是趕緊把法術撤去,免得明日早起之時,都沒公雞打鳴了!”


    “怎麽會呢。”


    然而雖然嘴上如此說,林水月還是老老實實地撤去了對秘境的閉鎖,天地再度恢複了運轉。


    狄桓瞧著這一幕,不禁有些感歎:“想當初,你的修為還差我不少,我還是金丹大圓滿的時候,你才堪堪初期而已,如今卻已能夠將這諾大的秘境也掌控自如了。”


    “狄大哥若不是心中有所牽掛,隻怕也早就到我如今的境界了。”


    林水月的語氣聽起來毫無波瀾,卻是隱約間有一絲不忿,令狄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能怪我自己粗心。”


    “這不是狄大哥你的錯!是、是她……她……”


    一瞬間,林水月的聲音高了幾分,可她又是害怕自己說那人的壞話,會引得狄桓不開心,隻得諾諾了幾句,沒有接著開口。


    這一幕若是讓林氏的家族子弟瞧見,怕是會道心受損,好一陣子抑鬱寡歡,畢竟被自己往日奉為神明的老祖,如今竟如一個小女孩般,害羞而又無助!


    而她的語氣,亦是讓狄桓注意到一件事情:“水月,有一件事情,還想請你老實回答我。”


    “你不要問,我不會說的!”


    “我這話還沒說完,你怎知道我想要問什麽了?”


    “你無非是想問,你那位一諾千金的道侶現今如何了,我說的對嗎?”


    這一下子,便連狄桓天生榆木腦袋,也聞得出其中的醋意來了。


    “不好,先前與林似影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沒察覺,莫非兩百年過去了,水月這妮子對自己的好感度仍是滿的?!”


    狄桓心裏不禁一突。


    天見可憐!這可是他萬萬沒有想過的,不,假如說不僅僅隻有林水月,甚至還有其他那些曾有過交集的紅顏知己也……


    這可不太好,感覺好像再多個十幾條命也撐不住,區區一個築基小兒,卻是位竊取了諸多天之嬌女芳心的“采花大盜”,那可真是叔叔忍得,嬸嬸也忍不得了!


    可話又說回來,誰叫原版遊戲裏規定了隻能娶一個道侶的,還連雙修的選項都沒有,自己與常語心之間現如今可是冰清玉潔的好吧。


    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是多了幾分底氣。


    “好了,你這妮子就讓我省些心吧,好不容易瞧見你如今一切安好,我這懸著的心放下了幾分,可又是想起語心,也不知她如今是死是活,我本就體弱多病,若是因這憂慮而……”


    一隻玉蔥般的手指抵在了狄桓的嘴上。


    “可不許胡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若是你這次還敢像百年前那樣無聲無息地走了,我便是潛入九幽,也要把你的魂給撈出來!”


    這一番如此直白的情話,聽得狄桓麵紅耳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對方的眼睛了。


    “那你便快快將事情告訴我,好讓我安心。”


    林水月長歎了一口氣,將故事緩緩道來。


    “在狄大哥你了無音信後不久,常仙子很快便成功突破到了元嬰,到了如此修為,自是會對自己至親之人心生感應,於是她也料到了你可能慘遭不測,在海域深處苦尋十餘年未果,便去極北之境尋找天劍前輩,希望對方能將生死相告……之後的事情我便不知曉了,可無論是天劫以前還是現在,都未曾在北境之外聽說過她的蹤跡,現如今應該是仍舊留在那裏才對,假如常仙子沒有跟隨天劫前往仙域的話。”


    “咦?她成功了?”


    林水月白了狄桓一眼:“是啊,我那時還當是因你在天有靈,保佑她長生不死來著。”


    “哈哈哈……”


    “而且常仙子那可是一鳴驚人,才剛剛步入元嬰,修為實力便遠超一眾同階修士……然後啊,當年狄大哥你身死的消息傳出後,有不少你曾經得罪過的仇家幸災樂禍,詆毀你的名聲,說你是個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蠢貨。”


    “別亂說,我倆之間冰清玉潔。”


    “真的?!”


    “……嗯?”


    “……咳咳,我隻是好奇問問而已,沒別的意思,先不說這個,常仙子在得知有人詆毀自己的亡夫……嗯,那會兒卻是亡夫來著……她一人一劍血洗了整個修真界,哪怕比起狄大哥你在世那會兒,鬧出的動靜隻會更大不會更小。”


    “哦,所以你才會知曉她的動向。”


    “總之,若是她曾經從北境走出來過,便肯定會被仇家看到,有消息傳出才對。”


    狄桓微微一歎:“這麽些年,也是苦了那丫頭了。”


    聽得此話,林水月有些不忿。


    “那我呢?我和姐姐兩個弱女子,不僅要在亂世之中求存,還要保全全族安危,我們就不苦了?”


    “你們倆也是不容易了。”


    狄桓伸手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卻是忽然想起,如今自己懷中的,可是一位能引起天地動蕩的大能,動作頓時一滯,引得林水月才微微翹起的嘴角又撅了回去。


    “怎麽了,狄大哥?”


    “啊不,我是突然想起那位似影姑娘,原本我隻是以為她是你的一個化身,是你在背後操控她的一言一行,可久而久之,卻是看出了端倪,水月,你老實跟我說,她如今應該與你並非同一人才對吧?”


    聊及此事,林水月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


    “唉,是我的錯,一見你瞧出了我的真身,便控製不住內心喜悅……也不知剛才那一幕,又會給那孩子造成多少的傷害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情?”


    “那孩子……”


    林水月表情有些遲疑,帶著三分害羞,七分自責地說道。


    “那孩子,應當是我的一道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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