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兩更,大同府內寒風呼嘯,但辛家人就這麽全須全尾地從鎮戎郡王府邸回去了,夏侯駒不僅沒等來道歉。反而被一臉沉水的義父拎下床,旁邊一向妒忌他的義兄此刻一點也不敢幸災樂禍。義母想勸又不敢,反而是他主動道:“義……義父,您怎麽了?”他當年差點送走李綱,


    義母洪婦人這才趕緊道:“官人,駒兒還小……”


    曲端道:“他不小了,是我一直跟自己說他小,其實今天來的辛家小子都已經不小了,人家知道他去嚇唬女學裏的孩子不對,跟他講道理,夏侯駒,是也不是。”


    百戰將軍,不怒自威,夏侯駒哪裏還敢插科打諢,一個機靈,筆直站好,道:“是!”


    曲端繼續平靜道:“好,你今年已經十一歲,平常人家甚至已經開始學著定力門戶了,可我因為你父親,溺愛太過。這是我的錯,可你父為軍人,義父也是軍人,為什麽嘲笑辛統領,他就算有過錯,也是驪山之變的功臣,沒有他,官家可能出現不測,哪有國家今日的太平?哪有你舒心的衙內日子?就憑這個,我都得說人家兒子揍你,你就得受著。”


    夏侯駒震驚,洪夫人震驚,就連已經在齊軍當值的曲梁也震驚了,更不用說一眾老兵和仆人。


    郡王(官人,父親),您受了什麽刺激?居然開始從自身找問題了?


    這刺激可大了,一波接著一波的,今日量變成質變了而已。


    去端看夏侯駒還愣著,頓時忍不住嘲諷了兩句,“我養你多年,不是為了看你當個呆頭鵝的,要麽去外邊趴好,我抽你一頓以示懲戒,要麽明天自己去跟辛文鬱請罪。”


    一看曲端來真的上下都慫了,這位能文能武的鎮戎郡王可不是擺設。很多事情他能扯出許多歪理來,但他要真正跟你講道理,你也講不過,沒有嶽飛韓世忠的身手,你動手也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不說吳玠,是因為這位韓惠安王已經於去年去世,比曆史上多活了10年。也算見證了延安吳氏的輝煌。


    他之後,吳璘也沒有選擇戀戰權位,反而推了吳珙出頭。這或許才是他們家族延續的生存之道。隻不過五六十年之後,會被一個叫吳曦的王八蛋毀了,這事兒他們現在也不知道呀。


    回到眼前,辛文鬱心情沉鬱的繼續當值,居然接受到了夏侯駒的道歉,而且不是道德綁架似的,真的是道歉。讓他震驚的過完了一整天,頂著周圍人敬佩的目光回到家中,道:“娘子,你要是心裏覺得不舒服。可以回濟南府的。”


    曲端反常的讓他害怕,下意識的就想保護妻子,卻又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無力同鎮戎郡王抗衡,隻能想出這一條脫身之計來。


    孫粟正在織布,還沒來得及說話,辛棄疾就搶戲道:“阿爹,他都跟你道歉了,阿娘為何要走呀?就因為劉希亮是我的親外祖父嗎?”


    孫粟拿戒指敲了一下車頭。認真道:“於公,要稱呼烈士尊號,於私,你既然知道那是你的親外祖父,怎可直呼其名,回去跪著?”


    別看辛文鬱上來脾氣,整天對他喊打喊殺,但辛棄疾早就知道親娘在家裏才是絕對的權威,聞言也知道錯了,乖乖去跪好。


    孫粟這才給丈夫布菜道:“我不回去。我已經嫁人生子,該有的生活不該被一些人打破,曲大王講理,咱們就好好過,不講理,我就去敲登聞鼓。已經這樣了,我反而沒有什麽負累。”


    當她說出那麽多怨恨之後,曲端沉默了,他想道歉,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但孫粟也不是為了求他的道歉來的,因為即使曲端道歉,他也不會原諒。


    殺父之仇,能是幾句言語就能抹平的嗎?她隻是迫於丈夫和兒子的前途,不得不和仇人談判罷了。


    但那也隻是一時之緊迫,她是不會因此去和曲端做什麽利益交換的,那對不起給予她生命的父親。


    因此,辛文鬱也沒有多勸,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正如辛文鬱也知道,孫粟之所以沒有改姓,除了不必要的麻煩,也是在心中深深感懷繼父的養育之恩。


    曲端或許也知道。因為這個故人之女表現的太過平靜。後來他也做了許多事情,送辛棄疾去東京上武學。托人找關係,在濟南府照顧孫粟同父和異父的兩個弟弟,乃至於還不知道怎麽操作的,給孫母也搞了一個誥命。


    但孫粟始終安靜的過著他的日子,並沒有道謝或者感恩的舉動,也沒有阻止,他不能代替父親原諒曲端,也不能代替這些親人拒絕安撫。


    至於夏侯駒,或許是因禍得福,沒有了義父的溺愛,反而板板正正的長成了一個合格的恩蔭官,沒有大富大貴,至少平安正常的過完了此生。


    曲端病逝於建炎三十四年,是在燕京,當時辛文鬱已經調任去禦營後軍。據說天子親去看望鎮戎郡王時,他說自己早年做錯了太多事,注定不能和韓世忠、嶽飛一樣,也請求官家不要再給自己的家族太多恩賞。


    他餘生也沒有再提起孫粟,隻是辛文鬱在最後拜別曲端時,曾經聽他念叨了一句,“當時好像就是在金粟山上生的這個女孩兒。”


    辛文鬱沒有接話,但孫粟沒有想到的是,丈夫也比自己先走了。那是在汴京陪伴太上皇的時候,那種傷心和絕望漫天而來,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幾乎同時,辛棄疾大破青塘,軍功封侯。


    注定被史書各種演繹的趙玖在景福宮召見了孫粟,這是他們時隔三十年後正式見麵。


    不過孫粟傳奇身世也好。作為功臣妻母也好,在趙玖這裏見過太多了,反而是對辛棄疾比較好奇,問了她許多小時候的事情,但孫粟隻能說,這孩子從小就崇拜官家,哦,不,太上皇。


    等拜見過太上皇,又依禮去見了謝德妃,回府後又接受了一番安慰和恭喜。她感覺這個日子特別的無趣,女兒也嫁了好人家,兒媳婦沒必要拘著跟著辛棄疾在任上。沒過幾年也就跟著走了,享年67歲。


    後來,辛棄疾請人為母親寫墓誌銘時,專門寫上了他的這一段過往“夫人故西軍慜侯劉氏希亮女,諳家國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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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李綱番外還是接著寫吳貴妃,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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